好像通人气似的,马儿也无精打采地往前走,离开这生育自己的故土,义方的心里就像钻进去几个小兔子,百爪挠心的不是滋味。
但路还是要往前走的,人生就是这么五味俱全,阴差阳错。
入邓州,过穰城,渡襄水,离襄阳,再经荆州的荆门、江陵府、公安镇,至岳阳。千里迢迢,历经艰险,铜官窑就在眼前了。
窑区沿湘江而下,延绵十里,炉窑林立,遍地陶场,龙窑拱起於山坡之上,其势逶迤壮观,气势恢宏。谁能想到?这里几个月前还是熊熊火焰映红半条湘江水面,品样繁多、实用美观的瓷器流水般运向四方,马驮舟载,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可现如今是被迫停业,冷冷清清,没了生气。
走进铜官,传说三国时,铜官为吴国和蜀国的分界线,吴将程普与蜀将关羽约定互不侵犯,共铸铜棺为誓,故此地取名铜棺。后因铜棺叫起来不雅,便改称铜官。
踏着麻石古街向镇里走,两侧的店铺大多是经营陶瓷买卖的,昔日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已是空空如也,店主伙计没精打采地萎靡在柜台后面。
踏过吴楚石桥,前面是所寺院,“代那,那是云母寺,是为关老爷的义母修建的。这山门外的港湾叫做铜官潭,出事之前可是舟帆拥塞呀。”
确实庙外是一处渡口,但已找不到樯橹的踪影,水面上只有几枝随风摇曳的芦苇。
李群玉又介绍说:“代那,当年垂暮的杜甫杜工部浪迹天涯,在此遇大风受阻,泊船在这湾里暂避。见铜官遍山壮丽的烧瓷情景,由感抒怀写到‘不夜楚帆落,避风湘渚间。水耕先浸草,春火更烧山。早泊云物晦,逆行波浪悭。飞来双白鹤,过去杳难攀’,没想到现今的铜官破落到如此地步。”
从街后传来鼓乐之声,“有办喜事的吗?”段成式翘首观看。
群玉顺声望去,“哦,那是泗洲庙的方向,不会是婚庆嫁娶,今天也不是拜祭舜帝的日子。说不好,不如我们过去一探究竟。”
转过街去,远远地在山岗之上显出一座殿宇,垣墙粉白,红柱绿瓦,檐牙高啄,勾心斗角,轻烟缭绕,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听李隐玉讲那里是泗州庙,早先这庙是建来纪念西域何国入唐高僧僧伽大师的,大师在佛教典籍中被视为救苦救难观音菩萨的化身,有求必应,非常灵验。
后来又成了铜官方圆百里陶工们的心灵寄托之地,里面供奉着祖师舜帝,使其香火更盛。
沿台阶而上,庙前有一对三人合抱的古樟,状如华盖,覆盖着一块平展的空场,主殿对面有一石磊戏台,台上堆着家伙,戏子们刚刚咿呀完戏文,坐在台边休息。
大殿里里外外站满了百姓,专有一位微微驼背的老人大声起势,宣读祭文。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寂静聆听。等到老者读罢,高唱叩拜,黑压压跪倒一片,百姓们虔诚无比地三叩九拜。
正在这时,腾腾山响从坡下上来一群年轻人,“让让!”这些愣头小伙急匆匆地从段成式身旁走过,七嘴八舌地在私下议论着,
“二嗲嗲能听我们的吗?”
“那个老顽固,强得很!”。
带头的两个壮实青年直奔祭台,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嗲嗲,你们整天这么搞有用吗?劳民伤财的。你还是帮我们看看这新烧出来的瓷器,找找问题在哪儿吧?”
那微微驼背的老人大发脾气,吹胡子瞪眼地厉声喝道:“大虎,
弹开!不许在祖师面前污言秽语,大不敬。” 另一个抱着瓷瓶子的青年也请求说:“二嗲嗲,您还是帮我们看看吧,这次又失败了。”
“啊也,再让你们烧上百次千次也是搞驼不清,毛那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宝宝,不是二嗲嗲说怪话,你嗲嗲,我大哥,若不是把着烧窑手艺这么紧,将窑把子的地位看得太重,他一闭眼走了,撂下个乱摊子,弄得后继无人,能有现在这个结果吗?”说得那孩子无言以对,低头不吭声啦。
“嗲嗲,说那些沉芝麻烂谷子有用吗?还是想想眼前吧!都几个月啦,一件成品也没制出来,大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试烧找缘是头等大事,烧香拜佛能当饭吃呀?”
这爷爷对自己的孙子是特别的来劲,吐沫星子横飞地大声训斥着,“几叫的,乱港什么!你小子就是个恩菜,别在这里给我拌式样,我们家出了你这个搞大路的,真是祖坟被水淹了。敢在你嗲嗲面前指手画脚的,弹开!”
那做孙子的只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呼喘气,“我晓得您时刻子瞧不起我们,可我们还干点正事,而您呢?从年轻时就整日的打流,不务正业,您哪怕学一点大嗲嗲的手艺,我们这铜官窑也不至於到今天。”
孙子的一番激烈的指责,老头子的脸面挂不住了,他一把夺过侄孙儿手里的瓶子,恨恨地摔在地上,摔得是瓷片乱溅。
众人是双方劝解着,怕祖孙俩再这么下去,冲突要升级啦。
有眼尖的发现人群背后段成式等一干人,“李官人回来了!连庆回来了!”
那两个青年紧走几步,上前拉住李群玉的手,充满希望而又忐忑地问:“李官人,寻到解决的法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