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微臣看还是去沩山灵佑大师处收摄身心,求师学道,方能成其正果。”
皇上颇为感动地拜谢道:“师兄用心良苦,使朕感激涕零,那就辛苦文德孩儿了。好!朕已经传旨敕赐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金匾,现再赐百丈寺、密印寺良田千亩以租赡僧。”裴休连忙俯地跪拜,连声尊称英明。
皇上将师兄扶起,裴休如释重负地说:“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呀,这下僧侣们的生计有着落啦。万岁,不知恩赐何时到达,是派谁奔赴这趟差事?不如由微臣亲自走一着,百余口子还在清汤寡水,艰难度日呢。”
“师兄莫急,我已安排得力之人去办。来人啊!”执事太监闻声急忙进殿候旨,“去吏部传旨,命祠部员外郎张彦远加紧备齐香火钱,赶制敕赐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金匾,赐百丈寺、密印寺良田千亩以租赡僧,追赐盐官海昌院齐安大师敕諡‘悟空大师’之号,责令祠部全力督办海昌院、香岩寺重建事项。另外告知折冲都尉庄义方督促筹办,尽快启程。”
太监正欲退出殿去,“等等!”皇上急令太监回来,只见他来到龙案前展开宣纸,朱笔飞舞,如行云流水一般,“密印禅寺”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朕御赐密印寺金匾一方,快拿到祠部监制。”
十方折冲府都尉庄义方正走在皇城内,再往北走,不远就是礼部南院的东墙了,那里围聚着几十号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走近了,看清楚,他们并未对皇榜感兴趣,而是关注着墙上的一首被人涂抹过的诗。
“谁写的?”又一个白头发的考生问。
“听先来的生贡说是主考官魏扶写的。”旁边花白头发的回答。
白头发又问:“谁抹的?”
花白头发似耳目灵光地回答:“听看守皇榜的军爷说是皇上的表哥给抹的。”
“为啥呀?这一抹下去,诗的意思全反啦!像是魏侍郎收了人家好处似的。”
花白头发压低声音说:“可不是嘛,谁能平白无故地进宫面圣,费尽心机地额外争取了三个官宦子弟入闱。”
全白头发失望地叹着气,“唉,家里有狗好看门,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义方进了礼部的朱漆大门,眼前就是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窍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的礼部大堂。
左厢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正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地争辩着什么,其中一人搪塞推脱着,义方认得那是礼部侍郎魏扶;另一位纠缠不舍,看面相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
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哀求道:“魏哥,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替我说说呗。我这次若再不考中,他又得挨我娘一顿暴打了。”
魏扶面有难色,推开对方的手说:“兄弟,不是哥不帮你,就冲你哥李景让我们共事多年的交情上,还有什么说的。可实在是你来得太冲啦!这皇榜已经贴出去了,三十三个进士的大名均已昭示天下,我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那人不依不饶地尾随其后,神神秘秘地讪笑道:“魏哥,封彦卿、崔琢、郑延休他们三个的忙你都帮了,还差兄弟我一个吗?”
“李景庄,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那是爱惜人才,为国着想。听你那意思我是徇私舞弊,攀炎附势啦!”魏扶面沉似水地驳斥他。
“魏哥,你看小弟不会说话,惹你生气啦。可你门外墙上的大作不是清楚表明出这个意思吗?”那人极力解释着。
魏侍郎更加得愤慨了,“我那诗是这个意思吗?景庄啊,你几度春闱几度落选,不是哥哥小看你,就你这水平想金榜题名难啊,你还是去白相、卢相那里想想办法吧。”
“我去了,几天前就去了,白相满口答应,痛快得很。”李景庄满有底气地讲。
“你是去他府上拜望了,他是怎么答应你的?”魏扶眉毛微蹙地看着对方。
“没去他府上,去的是刑部大堂,他一个劲地说好,可至今是泥牛入海,没了下文。”李景庄无奈地摊开双手,眼里流露出失落的眼神,像是期待着魏扶寄予理解和支持。
魏扶报以同情的叹息,“那就对了!我的傻兄弟,既然白相说好了,你就再等等吧,别急,再等等。哥哥提醒你啊,听说白相酷爱字画古玩,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他亲切地扶着景庄的后背,轻轻地拍抚着,劝慰着把他送出去。
在大门旁礼部侍郎一眼看见义方,眉开眼笑地就像上元节晚上盛开的焰火,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庄将军,我说早上枝头的喜鹊冲我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人大驾光临啊!快请堂上坐。景庄啊,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来客人了。”望着那人径自悻悻然去了。
“这位是谁呀?好像似曾相识。”义方随口问道。
魏扶看了眼已拐出大门的灰衣人,“他呀,李景庄,是现任襄州刺史、山南道节度使李景让的弟弟,他哥哥是我的前任。这家伙书都读傻啦,迂腐的很,也是跟他家老太太管教得太正统有关系。据说,他母亲郑氏,早年守寡,家道清贫,那时子女们都还很年幼,郑氏自己教导这些孩子。有一天,他家房子后面的古墙因为下雨塌了,墙里落出的钱不计其数,奴婢很高兴,赶快跑去告诉夫人。郑氏来到古墙边,上香祷告道我听说不劳而获,是人生的灾难。这些钱肯定是我去世的丈夫积留的恩德,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过的贫苦,赏赐给我们的,希望这几个孩子以后学有所成,这也是他们的志向,所以,这些东西我们不敢要。然后她叫人将钱埋掉,重新把墙垒好。庄将军,这老太太是不是很正统啊?”
魏扶笑着接着说,“李景让的老母亲家教是很严厉的,她老人家一旦认为在某一件事是李景让犯了错误,就二话不说动用家法鞭打一顿。李景庄考不中进士,她老娘就认为是李景让管教不利,就要挨母亲一顿鞭子,这回又躲不过了。李景让更是固执,不讲变通,投机钻营的事坚决不干。他总是说朝廷取士自有公论,怎么能效仿别人打通关节呢?唉,可怜我们这位景让兄啦。”听魏扶的一番讲解, 义方想起曾於这位前任礼部侍郎有过一面之交。
义方说明来意,魏扶殷勤地引着路,两人并肩穿过大堂,进入祠部的院子。见正厅左侧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官员,他正奋笔疾书,埋头整理着什么,“彦远,彦远,庄将军从宫里来了。”
那官员只抬头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又低头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画痴,都被这些古画迷住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历代名画记》的集子何时能写完。”
那中年人突然大手一拍,高声欢呼道:“终於完成了!终於完成了!”他跳起身来,与两个人拥抱庆祝,“魏侍郎、庄兄弟,我的《历代名画记》共十卷写成了,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我的志愿实现啦!”
他由於激动而绯红的脸颊绽放出胜利的笑颜,随即舞动着双臂似腋下生风般翩翩起舞,“若复不为无益之事,则安能悦有涯之生。”
让他独自陶醉一番后,魏扶言归正传,“彦远啊,敕赐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的金匾制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
“给庙上的香火钱准备好了吗?”
“预备齐了。”
“负责押运的士兵调集了吗?”
“安排好了。”
“定的是何时启程啊?”
“明天。”
魏扶虽听他对答如流,却还是不放心,说是要亲自检查,还没等他们去后面的院子,礼部正堂的小吏风风火火地奔来,“魏侍郎、员外郎,尚书令你们快到大堂集合,皇上的圣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