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随着官军马队来到湖畔大营,此时的大营里正忙乱一团,官员们一个个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贺拔惎带领着乌特使和少年下马奔向牙帐,牙帐里聚集的高官都似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白相爷团团转呢。
孙景商搓着两只手在地上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时间紧迫啊!这要是在京里有太医令、药园师,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迎刃而解,什么奇珍良药皆是信手拈来,这儿倒是好!要啥没啥,眼睁睁看着将士们痛苦受罪。”
蒋伸在案子后面紧握拳头,像是要握出个解决法子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就这个条件能怎地?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寻良医,查明是中的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可我们人生地不熟啊,上哪里去寻良医?都是这营里的随军医官不争气,太让人失望啦。”站在帐口的朔方节度使朱叔明焦急地望着外面。
“大家不要慌乱!”帅椅上的白敏中还算沉稳有城府,“人常说路在脚下,熟在口中,我们不是已经派出人四下打听了吗?我想找个了解本地毒泉水的医生不难,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病人,派人小心看护,以防他们抽搐时咬断了舌头。”
这时,贺拔惎、乌特使及那少年走了进来,“敏中啊,高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呕吐、抽搐、昏迷不醒,抽搐得越来越严重啦。”白敏中紧锁双眉,黯然神伤,“哎,我倒是想到两个人,他们或许能够帮助我们。”
右面坐着的李业猜出个大概,“小白,你是说石堡主和那个姓康的兴胡商。”
“师兄,正是他们。一个是本乡本土的坐地户,一个是走南闯北的买卖人。多少能知道些毒泉水的信息。”他见河东节度使点头赞同,便向帐外传唤道,“来人!那谁谁谁,去昭武堡把石堡主和康商人请来。”
他见亲兵跑出帐去,终於心情放缓地吐了口气,方才注意到新来的少年,“这小家伙是谁?”他指着问贺拔惎。
“说是义方的徒弟。”贺拔惎早把这码事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白敏中平淡地看了一眼,嘴里勉强挤出个“哦”字,又转向吐蕃人征求其何时动身去长安。
石堡主和康商人来到军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白相爷如同见到亲人救星,起身殷勤招呼,把将士中毒之事详细述说。
“官爷,能不能让小民看看病人?”石堡主小心地要求道,商人也随其迫切地点头称是。
由相爷亲自指引,带着全体官员走进旁边的帐篷,一溜九个帐篷里面躺得满满的,百余名原本威武强健的勇士,如今生命垂危,苍白无力地躺在这里。帐子中弥漫着淡淡的杏仁味道,石堡主提鼻一闻立即严峻地看了一眼商人。
“高将军又抽啦!把他按住。”看护的士兵惊叫着,三四个人像被机关弹起来,熟练地扑上去,有的按住四肢,有的掰开嘴巴,满头大汗地忙碌一阵。
“你们确定他们是喝水后发作的?不是吃了杏仁什么的?”商人见多识广想得全面。
白相爷不明其中的事理,只是重复着手下人的禀告,“说是喝了泉水,没提杏仁呀,他们被送来时是这么说的。”他为了证实清楚,吩咐蒋伸去找送人的兵士。
“大帅,为啥楔是杏仁?额盟木吃杏仁着哩,杏仁,额老家庆州乃达有,可军中只达没有。”病榻前看护的士兵中正有一位是知情人,他闻听堡主在怀疑是杏仁的毛病,
急忙单腿点地如实回答,“额盟将军增滴很!破实地很!哈了马,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没想到不大工夫一看塞,躺在乃达不省人事,竟然被几口泉水给撂倒了。满共喝水的一百多号人,额盟木良法就把他盟送回来咧。”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水里。”
“这毒泉水可能是灵州的哈哈泉,还好,不是大石山的无忧泉。”堡主和兴生胡探讨着。
相爷见他们找出端倪,不觉欣喜地询问:“二位既已知道泉水的出处,那一定晓得如何诊治喽?”
可那二位是满脸的惭愧,“相爷,小民只通养马之术,他只精於方圆之巧。虽然我俩猜出它是哈哈泉的水,可这治病的方子却不晓得,而且据说喝了此水得不到医治,十日内必死。”
听闻此言白敏中面沉似水,伤感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将士,牙齿中挤出个“噫”字。
“不过,小民有个朋友,百姓都管他叫神医,我知道他能解此毒。”石堡主充满自信地禀告。
白相爷像是在荡秋千,这跌落的心啊忽又一下子提了起来,喜上眉梢地急问:“他是哪一位?老夫这就派人去请!”
“怕来不及呀。”堡主担心地盘算着,“他住在灵台,潜心从医,淡泊名利,颇有祖上皇甫谧的遗风。相爷是知道的,皇甫谧乃是针灸鼻祖,着有《甲乙经》,曾评说曹操有治世之具;医圣张仲景还是借着他的《琅琊榜》而成名。若去请他得准备快马锦车,星夜兼程,保证在毒发攻心之前赶回来。还有,平民百姓他会主动登门,不取分文;官员老爷可不一样,需要诚心实意,好言相求。他最厌恶权贵们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是您上门去请,也极有可能空车而返。”
敏中看着满帐子的病号,心情沉重地说道:“人命关天,再难请也得去请呀,世外隐士、奇才高人都是有这股子超凡脱俗之气的。蒋伸啊,你年富力强,办事缜密,还是你去趟灵台,请请这位皇甫神医吧。”
蒋伸神色凝重地抱拳领命。
“庄将军又抽啦!把他按住。”看护的士兵又惊叫着,三四个人像被机关弹起来,熟练地扑上去,有的按住四肢,有的掰开嘴巴,满头大汗地又是忙碌了一阵。
少年跪在师父身边用袖子抆着他额头的汗珠,两行泪水早已是夺眶而出。
“快去快回!”白相爷对学生寄予厚望,蒋伸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子,即刻传来车马启动之声。声音去得急,回转得更快,蒋伸又是大步流星地走进帐子,春风得意、兴高采烈地禀报道:“恩师!我把皇甫神医请来了。”
“蒋伸,你开什么玩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搞怪滑稽?转身之间就去了趟灵台,难道你会飞?”相爷瞪着眼睛嗔怒道。
门生笑嘻嘻地回答:“恩师,不是我会飞,是神医会飞,我刚出营门他就飞来了。”
一条长毛大黄狗摇着粗粗的尾巴,从帐门外探进身来,它天生的一付笑脸,嘴里晃晃荡荡地叼着个药匣子,一双明亮聪慧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众人。倏地扭身又出去,用尾巴向大家摇摆了两下好似打了个招呼。
脚跟脚,帐门的帘子一分,探进个毛茸茸的大脑袋,白头白须白面红鼻头,大大的眼袋更显得鼓泡眼向外突起。他往少说也有六旬年纪,敦敦实实的身量,宽宽大大的衣衫,相貌是极普通的,装束是极随便的,只是那双大耳朵肥肥厚厚,耳垂及肩像个小蒲扇,使人看了就会联想到庙里金身的罗汉。
“劳驾问一下,是这些人中了毒吗?”他用小肥手揉了下红鼻头,眯起眼睛成一线,紧盯着卧床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