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国沦丧兄弟在,相对1笑泯情仇。(1 / 2)

十方英雄传之 张大兴 3374 字 1个月前

中秋过后,天气是愈加得风高气爽,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飞扬的心情,正是出行的好时节。

义方带着天赐是轻装简行,为能了却义父的心愿乘船去往东都。在正午时分,师徒俩从大运河的广运潭码头上了船,这是艘来往於黄河之上载客的沙平船,榫接结合铁钉钉联,多水密隔舱格断,行於江河湖海平稳安全。

搭载的乘客还真不少!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占据了大半个舱位,尤其中间还有两伙扎眼的外邦人。一伙是几个皮肤较黑的大胡子,黑眼珠,高鼻梁,均是一身白色长袍,头上戴白色头巾,看似来自大食的买卖人;另一伙是一个男人带着几个女子,男的高大粗壮、棕色头发,像是这一家之主,女人们用整匹黑布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面纱后面深邃俊美的淡蓝色眼睛。两伙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弟兄弟兄地称呼着,看上去很是融洽。

“兄弟,有空位置吗?”岸上风风火火地奔来一群人,神情凝重地向船上高声询问。

“有,么麻达!”船家回复着。

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们呼啦啦涌上船来,全是些金发碧眼的波斯后裔。

“老朵!老朵!”高大粗壮的棕色头发张开臂膀,主动迎上与来人拥抱、贴脸、问候,都是波斯人客居大唐,他乡相遇更加亲切,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见那带队男子身材高大修长,皮肤白皙,年纪在五旬之上,起初是态度真挚嘘寒问暖,得知对方是从波斯都城泰西封来,还流出了两行伤心的热泪。可看到壮汉身后那包裹在长袍头巾里的女人时,他脸色大变,愤恨地怒喝道:“走开!叛徒,离我远些。”说完坚决地把头往上一仰,半天都不再说话,更不再理睬那人的苦苦解释,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船舱去了。

此时正是秋老虎嚣张的季节,午后的阳光是很毒的,人们都猫进舱里躲阴凉去了。

恰恰相反,使人不可思议的是,两伙外邦人却收拾整齐,持洗壶大净小净后,庄重地去到后甲板,每个人铺好自己的拜毯,面向西方有条不紊地进行六仪,抬手、端正、诵经、鞠躬、叩头、跪坐。

“夫庄将军,夫他们在做大食教的晌礼呢。”站在舱门里的义方听身后有人在说话。回头看并不认识,那是个眼窝深凹、鼻梁挺直的波斯小伙子,他相貌原本是英俊精干,可美中不足上嘴唇豁开,生了个兔唇。

“夫庄将军,你不认得我,可我识得你,夫当年我从波斯老家逃出来,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流落在长安街头要了饭,是十方折冲府收留的我。夫后来我遇到了李苏萨番长,现在栖身於布政坊祆祠。”真是受人点水之恩,永世铭记於心,这小伙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见到义方是格外的亲近。

“李苏萨?是那个向朝廷进献过沉香亭子木的香料巨商吧?”对於这个名字义方是略有耳闻。

“夫对!就是刚才带领我们上船、要去洛阳的番长。”小伙子向舱里望了一眼。

“阿罗焰!”里面有人在喊。

波斯小伙答应一声,边往舱里走边恨恨地说:“夫我恨大食人,更恨皈依大食教的叛徒。”

整整一个下午,两伙大食教徒就没离开过后甲板,站立、鞠躬、叩头、跪坐,口中念着赞词,拜了又拜,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船在潼关北码头停住。

就听他们在礼赞着新的一天开始后,似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刻也等不得了,拿出丰盛的食物畅快地聚餐。  夜是如此的静,都能清晰地听到黄河波涛汹涌之声。突然外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穆罕默德的权力应该由传教有功的阿里来继承!伊玛目的权力应属阿里及其后裔,他们是受安拉保护、永不犯错误的贤人!”

咆哮未定便遭到群起攻击,

“一派胡言!”

“骗子!”

“公正,有勇气,受爱戴,能保卫领土的古来什族健壮男子都可以继承,怎么就非得女婿阿里的后裔?”

双方互不示弱,引经据典,谁也说服不了谁。随后是拳脚相加,刚刚的弟兄却变成了对立的仇敌,船家与舱里的人们怕事态愈演愈烈,急急地涌上甲板好生劝阻。

看这些大食教的信徒消停了,大家这才重又散了进舱,突然甲板上再次响起洪亮的赞美声,“真主至大!”声嘶力竭的喊叫把大家二次引到外面,是那棕色头发的壮汉,跪在拜毯上自我鞭笞和号哭着,此时他头上多了一方黑色的头巾。

而另一伙大食教徒却移到远处,面向西方又有条不紊地进行六仪,抬手、端正、诵经、鞠躬、叩头、跪坐,对这边不理不睬,形同陌路。

众人见双方无事,放下心来散了进舱,心中暗怨那壮汉好不安生。自始至终,巨商李苏萨带领的波斯人未曾露面,只是当义方他们回舱时遇到了那小伙子,他不齿地讥笑道:“叛徒!就应该让他的新主子揍死他。”

“啊,啊!救人呀!”又是那波斯壮汉在嚎叫。

接着是“啊,啊!救人呀!”另一伙人也不约而同地叫嚷着,“扑通,扑通”还好像有人落水了。

“真气人!这帮大食教徒还有完没完?要闹到何时罢休?”船舱里的客人们有的已经宽衣入寝了,有的不屑一顾地置若罔闻,更有那小伙子恨恨地诅咒道:“都不是好东西,打吧!淹死你们。”

“救人呀!他们快淹死啦。”过了片刻,传来女人们的求救声,“水里还有孩子呀!”

听这话大家顿感不对,怎么还有孩子?不管许多救人要紧,大家披上衣裳一起奔到舱外。借着星光月色,不远处的河面上隐隐约约漂浮着一块大船板,几个男人死命抓住船板不让自己沉下去,板子上趴卧着一个怀抱孩子的妇女。

那个豁嘴的波斯小伙奋不顾身地跃入河中,“救人!”不需要冲疑思考,同一个想法在众人的脑海里闪现出来。

天赐也紧随其后跳入湍急的浊浪里,奋力向遇险的人们游去,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船板推拉过来,又搀扶着虚脱乏力的几个人上了沙平船。不光是遇险者全身像摊泥般动弹不得,那几个最先施救的大食教徒同样是瘫软一团,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享受着劫难余生后的幸福,回想着惊涛骇浪的凶险,齐心协力地施以善举,共同高呼真主至大的无畏,还有什么不能抚平彼此间的分歧呢?

李苏萨带着手下人也赶了出来,为落水人拿来了毯子,秋夜里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久的人们。

“都披上吧。”巨商拿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将它抛给了棕色头发的壮汉。

同样,那壮实汉子冰封的眼神在那一刻融化了,随之用毯子捂起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伙计,好样的!”船主发自内心地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着奋不顾身的勇敢者。

“你怎么骂人呢?”刚抆去泪水的壮汉看到后,马上面带愠色,显出就要发作的样子。

他的几个女人方才呼救时已揭去了面纱,呈现给大家的是精致的容貌,个个天生丽质,美艳动人。她们被竖起的大拇指所惊愕,下意识地交替咬住双手的虎口,手足无措地发出嗤嗤的叫声。

“船主,你有所不知,在我们家乡竖起大拇指是鄙视的意思。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调,百里不同俗,这也不能怪你,是吧,老朵?”李苏萨微笑着和蔼地问那壮汉。

这次棕色头发没有咆哮发泄,转而是埋怨地哼了一声,随即冲同胞嘿嘿地笑了,在女人们的搀扶下进舱里换衣服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