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萨表示赞同说:“是啊,他靠着奇思妙想,超乎常人的智慧,积沙成塔,财源广进,生意是一发不可收。如今窦家店的主人是他孙子窦芔,老态龙锺,没什么主见,里里外外全听米宏指使。”
“姓米的不是雪和他无关哩,是北边来的人指使殷仁干的吗?”堂主想起在旗亭下的一幕。
波斯商人是哼哼冷笑两声,两眼直视空无一人的北岸,“虽然我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可对米宏的为人是早有耳闻,宁可信鬼话,也不敢轻信他说的。”
他们彼此心领神会,默默无语地想着各自的心事,“起风了,两位进舱坐吧。”商人关切地建议着。
“杀人啦!救命啊!”岸上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救声,这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喊声引着甲板上的人们看过去。那是个男人,他从一片桐树林中奔跑出来,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冲上河堤,他的后面跟着个手握树枝的方脸汉子,边追撵,边气急败坏地咒骂道:“骗子!站住。佛带阿去汴州私商分号取飞钱哩,却玩金蝉脱壳想跑,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跑不掉咧。”
虽然相距尚远,可河风迎面吹来听得真真切切。眼见那汉子健步如飞,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前面的汉子必将是在劫难逃。
“高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吧,回了扬州我给你钱,所有的钱。”带着哭声汉子苦苦相求。
“呸!骗子,阿已经答应人家就得佛到办到,你那几个钱留着买猪头吧。”汉子恶狠狠地说。
“高爷爷,放过小人吧,来生做牛做马我报答您。我怎么对不起你们啦?是谁让你来杀我的?”男人仍抱着一线希望垂死挣扎着。
“你活着就是个祸害,去死吧!”一树枝子抡过去,打在逃命人的后背上,疼得那人惨叫一声,被抽下河堤翻滚至水边。
前有洋洋大河,后有讨命的杀手,他踉跄地支撑起身,已是无路可退了。情急之下那人猛一转身跃入河中,奋力向深处游去,方脸汉子是个旱鸭子,只能眼巴巴地望水兴叹了,嘴里一个劲地破口大骂着“骗子”。
“师父!我认识他。”尹天赐此时已认出了那方脸汉子,正是大业货行的少东家高京园。
当人们都为男子的侥幸脱身长吁口气时,不想岸上的杀手使出最后一击,将手中的粗树枝猛力掷出,不偏不倚正打在泅水者的头上,搏击湍流的男子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了两下,转眼间身子向河底沉去。
“救人要紧”这是船上所有人的共同心声,可多数人是不会水的,波斯船工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冒着危险跳进波涛里。
“扑通”一个人似离弦之箭纵身扎入河中,轻盈矫捷地摆动身体,挥舞双臂,一个猛子潜下去,待他再次露出水面时已将那个男人夹於腋下。
“快拉小哥哥一下下!”闻声出舱的波斯姑娘疾呼道,几只手一起响应伸下去,大家齐心协力把湿淋淋的天赐和溺水者拽上船。
天赐按压着他的肚子,那人吐出几口浊水,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做错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呀。”他脑子里仍萦绕着追杀的记忆,还在竭力地自辩解释着。
“怎么是你?你不是给国舅郑光送酒的扬州刁商人吗?”
“嗯。”精细男子打着颤音,散乱迷失的眼神聚拢明亮起来,用手摸着鼓起个大包的脑袋,“是我呀,你是谁呀?啊!是官爷,又是您救的我?我们是熟人,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他是声泪俱下,“我一个本本分分的买卖人,对人是掏心掏肺地真诚相待,不多言、不多语的,是招谁惹谁了?天不亮就被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捂着嘴,掐着脖子,拉到树林子里面,不由分说要弄死我。昨天还称兄道弟呢,转脸就六亲不认啦,是人还是畜生啊?天理何在呀?”
“你认得那杀手吗?”波斯商人指着那堤岸上还在虎视眈眈尚未离开的汉子。
“扒了皮我都认识他,他是米宏的打手。”精细男子心有余悸地偷眼瞧了一眼,嘴上硬气,心里是真的怕了。
“米宏?是京城窦家店的大掌柜吧?”李苏萨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顿感意外,“你姓刁?难道你就是那个中人刁金斗吗?”
对方也是惊讶了,不知为何这胡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左顾右盼看到满船金发碧眼的胡人,好像明白了几分双手直摇,“你们是波斯人吧?不干我的事呀!他们就是找我做个中间人,别的全是米宏和扬州丐头常青干的。”
“骗子!你这个骗子!不是你信誓旦旦地做保,我们能上他们的当吗?”丐头常青怒气冲天地从舱里跳出来,一把揪起落汤鸡般的刁金斗,挥起拳头就要动手。
“常青兄弟,你先放手,听我解释,天啊!我可冤死啦。”那姓刁的一脸苦相紧拉住常青的拳头。
跟出来的何有佳一把扯住朋友,义愤填膺地指着刁金斗的鼻子厉声命令道:“快说,扬州的乞丐们弄到哪儿去了?泗州的丐头霍云飞、宿州的梁杰都是被谁杀害的?米宏为何出尔反尔?他说北边来的大商人和斩蛟堂沆瀣一气是真是假?那个大商人到底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一气说出,也是这些日子一直困惑在大家心头的绞索,扯不开理还乱,正需要这个略知内情的中人说个明白。
“天地良心!我确确实实是想促成这桩买卖,常丐头,我们是熟人,我还能骗你们,我还想不想在扬州混了吗?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你们呀。米宏这个人,我是熟悉的,几年前长安东市突降天火,我姐夫的铺子化为焦炭,烧的什么都没了,姐夫和姐姐也一并死在火海里啦。是米宏大仁大义,伸出援手,用高价把地买了去,还给我们重建店铺提供本钱,才不至於四千多家露宿街头穷困潦倒,这样的大善人能忍心欺骗你们吗?”他说着理直气壮起来,挺起胸膛正视对方,“北边来的大商人是要建奴隶买卖市场,也找过米宏有合作的意向,据我所知,他并未答应啊。就是答应了,也不能对你们乞丐下手嘛。还找来斩蛟堂的人帮忙?都得付佣金,给谁不是给,多此一举没道理呀!至於那两个丐头遇害,我千真万确闻所未闻,杀手是谁我哪里晓得?”
人家说得头头是道,没有瑕疵,常青和何有佳的火气被扫得荡然无存,是一个劲地跺脚生着闷气,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我们自作自受瞎了眼,相信了你们这些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