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旁边是家馒头店铺,门口站着位中等身材、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他头戴平顶毡帽,帽缘下扎系巾带脑后作结,身穿圆领窄袖黑色皮袍,足登厚底长靴。他脸儿红扑扑地带着醉意,正笑容可掬地看着来往行人。
“大叔,您知道东关铁匠坊怎么走吗?”天赐彬彬有礼地上前问道。
没想到那人被问得一愣,茫然地左顾右盼,最终拿不准地指着城里,“哼是!瞅着了,我较着是在哪嘎哒瞅着过。大石牌楼上写着字,铁匠坊。扬州寨地襟满街筒子尽是房子,木个下脚地方,整地无极六兽滴,转得寨脑袋完犊子了,不像往们内嘎哒的草甸子宽稠。哪嘎哒呢?较着是往们来时的道上。呵呵,知不道啦,我就不瞎噜噜了,成是近边儿的,你们自个撒摸撒摸吧。”看他倒是很热情,可听口音是外乡人,对铁匠坊的位置的确是不熟悉。
“小哥哥!你快看,小蛇是怎么了?”小姑娘诧异地从衣袖里掏出青蛇,那蛇紧扭动身体,抬起头看着他们。
“它是饿了。”蛇的习性对於天赐是再熟悉不过了,师大娘逍遥已经把斗蛇的技艺悉数传给了他,“别急,跟我来。”他们向铺子里走去。
刚要迈步进店,从里面急三火四地闯出一个青年,他一把摘下帽遮帽耳上翻的风雪帽,蹲到墙角“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中年人见他这付模样心痛地埋怨道:“噶哈?小子,哼是又喝蒙登了。蒲古只,自个多大量心里木数啊,让你喝你就喝,虎啊?说你多少次了,你不长记性,从小看大三岁知老,指望不上你打不了腰。你弟弟们呢?”
喝多之人用手松开腰间的褡膊,喘着粗气自言自语着,“又喝冒了,耶律辖底内小子忒能造了,我可治不喝了,怎说也不中,罨古只还和他喝呢。”
天赐看了一眼这爷俩微微一笑,挑起帘子进到屋里,屋内除了伙计就四个客人,东边桌子坐的两个人,一道士一大汉。道士中等个子,五官周正,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可自打天赐他们走进来,他的一双眼睛就一直向这边盯着;另一位身材高大,长相奇伟,大脑袋一字眉,柳叶细目眼光若芒,光着头,发丝稀卷,两鬓微秃。
西边桌子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长得憨憨厚厚的,也是光头无帽,却是北方异族的髡发,将其颅顶发剃去,四周的几缕自然下垂;对面的那个尖嘴猴腮,小胳膊小腿,滴溜圆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一付不吃亏的样子,他头上裹着个襆头,只是他的这个与别人的不同,像是被人平拍了一掌,将脑后的“高山”拍得扁扁的。
此刻,他正持着北方蛮族的鸡冠壶皮囊给同伴斟酒,然后端着酒碗吐沫星子四溅地说着,“二哥,你的酒量可匹大哥强多啦,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匹耶律撒拉的更是天上一个、地下一个。”
憨小子满脸通红,红到了脖子根,他用手指抹着桌面上的酒滴,低头看着划出的水迹,回应着嘿嘿笑了两声,“嗯哪,四弟喝酒不中。”
小身板把嘴一撇,“三大爷家的寨四个小子,老大耶律麻鲁死得早,就不说了,老二耶律岩木实在,老三耶律释鲁滑出溜的,竟是心眼。像老四耶律撒拉的滴酒不沾,那还算是爷们呀?”
听他提到四堂弟,憨小子猛然觉醒,“唉,四弟到哪嘎达去啦?说好了下馆子,走半道人木了,也知不道他这工夫嘎啥呢,备不住撒摸不着道啦?小弟,麻遛地结帐,往们其大乎地去找找吧。”
那个却不急纹丝未动,把眼仁往上一翻,“赶趟啊!你寻思他是小孩儿呢?挺大个人还能走丢?他坐窝儿就木来,哼是自个溜达去了,这前儿,治不滴搁那嘎达看热闹呢。”小身板可能是喝美了,将身子往后一靠左右瞧着,“寨扬州是匹往们内嘎哒干净,喝了半天了才瞅见一只小咬。”
未等说完,他似习以为常地伸出手,“啪”的一声将落在桌子上的蚊子拍死。
憨小子听他这么说也感到有理,重新坐下,抓起一个包子有滋有味地嚼着,“小弟,瞅你都瘦成啥样了,指不定打种都成问题,让二哥给你扎古扎古。惶常自个补补,烤几个大腰子,那玩应才壮力呢。”他扭头向店伙计招呼道,“跑堂滴,腰子有吗?”
这一喊惊得在座的目瞪口呆,伙计没太确定这北方蛮子说的是什么,按照以往的印象怯生生地询问道:“乖乖,客官,你是说欢场吧?”
“嗯哪,腰子,大腰子,壮力的大腰子。”憨小子着重重复了一遍。
这次伙计自认为听清了,“好乃,窑子还壮力?是卸火滴。出去往西路边有座旱石桥,桥那面有个大牌坊,不过桥,对面有扬州最大的销金窝,七秀坊啦。”
耶律罨古只失望地对耶律辖底说:“麻烦!哼是你方的,还逮去外边撸。”
“伙计,有鸡蛋吗?拿一个来。”天赐拉了把椅子让婷婷坐下,又走到炉灶跟前,从大茶壶里倒了碗热水。
“儿娃子,你是不是姓尹?你父亲是襄阳霸王寨五寨主尹默吧?”那位一直看着他的道人开口相问。
“您是?”天赐隐隐约约似曾相识。
道士见是自己认识的人,笑道:“无上天尊,贫道乃武当山五龙祠处洪道人。和你四伯伯穿天子廖中卢是换帖的盟兄弟。儿娃子,你来扬州奏啥?”
天赐听是四北北的结拜兄弟,顿感亲切,也似乎在何时见过此人,“北北,我是去杭州路过此地。您知道铁匠坊吗?”
道人笑了未答,只是瞅着同桌之人,“老弟,你与儿娃子说。”
“往西去,路边有座旱石桥,桥那面有个大牌坊就是啦。”那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像是要看透天赐心中所想。
“耶律罨古只!知不道自个是嘎哈地,站在旁边瞎噜噜,跟个大朝种似的,也不嫌乎棵碜。哼是寨迭剌部的酋长、大迭烈府遥辇氏联盟夷离堇的位置,就你们大夫人房的和三大爷家包圆了呗。我成是不逮劲儿了,心里火出燎的,真想给你个脖搂子。 ”那边的两个食客聊着聊着吵了起来。
憨小子理直气壮地回击他,“往们正房怎地?我看中!”
“不大离儿干几任就中了,还能兼并七部一统契丹吗?三大爷可木这本事,等他孙子吧。”耶律辖底嘲笑地哼哼两声,“也该换别人当当,你木听部落里的人怎说三大爷耶律匀德实,抽冷子南下幽州大鱼大肉、美女珠宝有得是,抢一家伙全到手了,却整天跟土喀拉较劲,寻思着种点稻子谷子吾的,寒碜人啊!”小身板一脸的不屑说着风凉话。
“你啥啥不懂,我三大爷英明盖世,他做的决定绝不会错的。你竟听别人瞎噜噜,走自个道儿,听来逮叫唤,还不养活小嘎嘎了?看你那难奏样,是自个想当酋长了吧?今儿个哥哥掏心窝子和你捣持捣持,就你寨两下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像个欠儿登各应人,真不中。”
说得对方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瘪独子,瞅你那扬得二正的样子,父亲还要给你说人,说个鬼吧。我懒的车车你,本来就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你。我不中,你中?你要是做了夷离堇,我非把你拉下马不可。”
“你拉,你拉个试试!你才说个鬼呢,你小子就是欠携,携死你。”憨小子腾地站起身,揪住对方的袄领子。
小身板双手攥紧那粗壮的胳膊,毫不示弱地嚷道:“噶哈?你挺有尿啊!动手携人。整天跟寨个炸湿,跟那个炸湿,我是不愿意浪系你。”
“怎地,遂了吧?跐鼻子上脸,携你怎地!”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