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弟,真有你的,这么细微的异样也能明察秋毫呀。”喻坦之对其夸赞着。
上菜了,贾家楼不亏是贾家楼,无论是菜肴的出锅速度,还是色香味都是没得说,还有醇醪佳酿任你选择。“小兄弟,饮些什么酒?我最爱他们这儿的醪醴。伙计,拿一壶来。”大白脸已然是以坐东来的。
“等等。三位前辈,我还是喜欢家乡的甜白酒,不知这里有没有?我们还是各取所好吧。”丑书生点手阻止住酒保。
“有,有甜白酒,只要是你能说出名的都有。”酒保仰头翘着下巴,双手抱着膀子,还嘚瑟着一条腿傲气十足地说,而且还不失时机地推销着店里的酒品,“额们这里还有种好酒叫茅庐春,说是诸葛亮夫人黄月英酿造的,是几年前三少奶奶路过襄阳时认可的,聊怎咧。”
罗隐似听到了什么字眼,眼光一亮想起了往事,“原来是他们!真是冤家路窄呀,没想到在长安城里又遇见了。”随之他诡诈地一笑,“伙计,都说贾家楼厨艺精湛,南北大菜,东西佳肴都会做,是吧?”
“那是当然咧!只要您能说出菜名,后厨去做么马达。”人家是骄傲地承诺道。
“还听人说有句时髦话,不去贾家楼,别说来过长安城,说你们这里的服务特别到位,有档次,有品味,是吧?”罗隐又客客气气地对酒保讲。
“那是当然咧!只要您有所求,额们必应么马达。”人家是爽快地再次许诺道。
“那好吧,我这人有个习惯吃独食,饭量也不大。你给我坐九碗菜、七碗饭,用一个桌子端来,桌子和凳子要连在一起的,如果这都办不到,就别夸口什么长安城、什么贾家楼啦。”丑书生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要求着。
对这一通吩咐酒保一时没转过弯来,楞柯柯地站在原地合计着,“您坐着等一哈。九碗菜、七碗饭,饭量还说不大,又要用桌子和凳子连在一起的抬来,这么苛刻吗?不是难为人么?”他瞅瞅这位面容可憎的客人欲说还休,疑疑冲冲地向后厨去了。
四个应试的书生并未傻傻地去等,而是谈天说地,引古论今,讲到高兴处时由喻坦之提议做起诗来,“以啥为题呢?有了,就以南面的曲江池为题吧,我们可没有‘应有偷游曲水人’的本事,只能在岸边眺望一下曲江亭而已喽,我先来。”他略作深沉便出口成章,“误入杏花尘,晴江一看春。菰蒲虽似越,骨肉且非秦。曲岸藏翘鹭,垂杨拂跃鳞。徒怜汀草色,未是醉眠人。”
“好诗!”
“真是好诗。”
不光是同桌的三位,临桌的人们也在侧耳倾听,叫好不迭。
“诗写得再好又能怎样?我喻坦之不过是无名之辈,后世宵小怎能记得我的名头?到头来只是为别人装点门面罢了。不说这晦气的事,昌符兄弟,轮到你了。”大白脸催促着同伴。
“嘿嘿,是按年岁来的吗?好,我来一首。”魁梧儒生没有忸怩作态,当即吟诵一首“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
“耍滑头!这是韩愈的诗,当年韩公邀上张籍、白居易去曲江池玩,可白居易没有到场,故此韩愈写这首诗质问他。剽窃!你就不怕故去的韩公听见,夜里托梦找你理论吗?”大白脸指责着李昌符用了别人的诗。
张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李兄,你可真会开玩笑,引用别人的旧诗。韩公知道了倒是不怕,若是白乐天知道你在问他,当年为何没有去曲江池呢?他还不得急着从九泉之下跑出来向你解释,一个劲地说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
李昌符哈哈大笑,“江郎才尽,一时没有头绪,先用前辈的作品暂时应景而已。”不曾想临桌的人们有听墙根的爱好,也随之哄堂大笑。
“接下来我作一首,日暖鸳鸯拍浪春,蒹葭浦际聚青苹。若论来往乡心切,须是烟波岛上人。”李乔大大方方献诗一首。同样受到在场之人的挑指称赞。
“小兄弟,该你作诗啦。”喻坦之提醒着陷入沉思的罗隐。
“轮到我啦,好,在下献丑了。”丑书生喝尽一盏茶,未加思量开口吟道,“江头日暖花又开,江东行客心悠哉。高阳酒徒半凋落,终南山色空崔嵬。圣代也知无弃物,侯门未必用非才。一船明月一竿竹,家住五湖归去来。”
“善哉,有气魄!”
“是呀,上人,这小小年纪不简单呀。”
又是临桌的大将军与大和尚由衷地称赞着。
“和我们大将军比起来还略有逊色呀,想当年他老人家在同年里面是鹤立鸡群呢。文能妙笔生花,武能九天揽月,节度使不是一般人!”坐在下手座位的老男人谄媚道,他扇动着两片薄嘴唇子、眨巴着两只三角眼,摇头晃脑地为主子吹嘘着。
“还能昧良心匿私钱,不恤下属,贪得无厌。”魁梧书生小声讥讽了一句。罗隐问他那将军是谁?李昌符简单告之其底细。
“伙计!等了这么半天喽,我要的饭菜还没有做好呀?这里是长安城的骄傲,贾家楼吗?”罗隐故意高声呼喊着,引得大家全都把目光汇集在他的身上。
喊了两声换来的是一声自信满满的回应,“急着弄松!让了,让了,小心把你对死咧。”此时不是酒保一个人,他又找来两个帮手抬着个小石磨从后厨出来,而他本人提着个篮子,拎着两只酒壶跟在后面。待石磨搬到罗隐面前慢慢放稳,酒保指着磨盘上的一碗炒韭菜,一个漆制碗的米饭,“看一哈,九碗菜、七碗饭,用一个桌子端来,桌子和凳子是连在一起的。”还真是无可辩驳,磨子当桌子,磨腿当板凳,韭与九同音,韭菜可说成九菜;漆与七同音,漆碗可说成七碗。
丑书生就此认栽甘拜下风,“这是谁做的饭菜?”
“额们三少奶奶做的,还有这个也是,她让额送给您吃,说襄阳之事错不在你,请不要再计较咧。”酒保掀开篮子上的白手巾,里面盛的是扑鼻香浓的黄黏米果。罗隐深受感触低头沉思,拿起一块米果放入嘴里嚼着,好酥脆呀!
“小路,把额的小磨抬出来干撒么?还胡乱使唤额剥葱剥蒜的小伙计,只靠额一个又是水案,又是面案,又煎炒烹炸,额可忙不过来么!”手握铲子的回鹘厨子从里面撵出来。
“对咧对咧,药师傅,是三少奶奶吩咐的。”酒保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怎咧?”老人显然是耳朵的原因,又没听清楚更大声地询问。
“劳驾,把石磨搬回去吧,饭菜放在这里好了。还有,请代我谢谢你们三少奶奶。”丑书生好似想通了释怀道,三个店伙计按照他说的去做,大厨走在头里,旁若无人地嘟囔着,“起茅子的工夫,奏出这么多事,豆子不敢吃多,把作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