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更是感到宣州人语出惊人,却见曹烈、钱广点头称好,他没敢言语怕再露怯。
“官军打来了!”一个士兵慌里慌张地跑进人群,他一眼看见陈屍地上的余雄,呀呀惊叫着后退。
火长大魁斥责道:“喊什么?他是罪有应得!来的是新任宣州团练使,他乃吴主孙权驾下江表总管丁奉转世,奉天帝圣命造福三州而来的。看你这样子,有什么惊慌的?大家快去西门迎接。”
“不是!是从东面杀来的,像是那路攻陷宣城的铁甲骑兵啊。”士兵惊慌失措地指着东面。装扮成猖神的五个人闻听也是一愣,难道是润州官军杀过来了,他们的行动好迅猛啊。
的确,从文昌镇的东面扑来黑压压的马队,清一色的铁甲重装骑兵,不用抵挡看着都让人胆寒,队伍的帅旗上清晰地写着润州镇海军的字号。
队伍中的主帅是位看似开朗大度之人,虽上了几分年纪,可身材依旧敦实健壮。从其朴实厚道的相貌上,谁也不能想到他是个老谋深算藏巧於拙的谋略家。
与其并驾齐驱的中年人身高六尺有二,宽额深腮,眉目疏朗,沉稳寡言,在他坐骑的得胜钩上挂了个大包袱。
就听帅爷问他:“杨收啊,你哥哥杨发近况如何?到婺州任上了吗?他就是为人太过认真,坐镇岭南严於治军,激起怨恨,被都将王令寰趁机作乱。虽是被贬婺州为刺史,官职降了,但是可脱离那湿热之地,未尝不是件好事。”
“谢谢您的关心,前几日已来信告知到任了,说李承勳平定了岭南之乱,他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啦。”中年人平和地回答。
“那就好,你们哥俩离得近了,找机会去安慰安慰他吧。你来我府里也有些日子啦,还过得习惯吗?不要客气,就像在家一样。我前些天还和我家老大沆儿讲,你这神童在老夫这里任观察支使太屈才啦。都说你随杜悰节度东、西川时出了许多好点子,这回老夫是领教啦。裴休说你深通礼学,委以太常博士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就凭你刚才射出那支箭的力道,真可谓文武全才呀。要不是你回苏州为老母亲丁忧守孝,我还得不到你这宝贝呢。几天前新任宰相夏侯孜来信,说是刚刚领了度支,向我要你去当判官。咱爷俩私底下说,你跟着秃角犀杜悰和专攻房中术夏侯孜,还不如跟着老夫呢。你和路岩多加历练,冲早是要做宰相的。”
“老伯高抬晚辈了,我哪里敢称作神童啊,将来还会做宰相?您六岁就能在韩滉府上作咏鹰诗,那才叫神童呢。我记得是天边心性架头身,欲拟飞腾未有因。万里碧霄终一去,不知谁是解绦人。说到有才,别人都是咬文嚼字的小才,您却是定国安邦的大才呀,皇上都称赞您是真贵人嘛,写诗颂道七载秉钧调四序,一方狱市获来苏。”
几句话说得帅爷哈哈大笑,“我为相时以大唐社稷安危荣辱为己任,不谦虚地讲,真是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啊,希望你也要像老伯一样,全心全意地报效朝廷。杨收啊,这次收复宣歙池三州多亏你的主意,让节度副使王凝留在扬州坐阵,老夫亲自挂帅出征,向李琢借来水军真是给力,扫平乱军易如反掌,杀进宣城是势不可挡啊。只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坐享其成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得个好名声。也行,淮南发大水搞得我焦头烂额,老夫奉诏平乱没粮没钱没兵,用用现成的镇海军完美交差也划算。”
见晚辈只是闷头在听,未有作答,老爷子也习惯了他的脾气,接着自顾唠叨着,不知是因为想起什么,帅爷长叹一声,“唉!老夫深知人才的可贵呀,想当年在京里为相时,手下有郑鲁、杨绍复、段瑰、薛蒙一干得力同僚鼎力相助,可谓政通人和呀。杨收,我就喜欢你这不多言不多语闷头干事的性子。真是后生可畏,刚刚去世的户部侍郎、判度支刘蠪是你的同年吧?可惜为相才数月就英年早逝了。我看他的病根源於气量上,他和薛逢的事我也有耳闻,他们原本是好朋友,刘蠪却嫉贤妒能处处刁难,不应该呀。薛逢我深知他的为人,我在河东时他是节度府中的从事,性格过於耿直,往往好话不得好说。你们同年进士还有谁?”
听老人问他,杨收随口说出几个名子。“你是说沈询呀,莫打南来雁,从他向北飞。打时双打取,莫遣两分离。我知道他,沈传师的儿子,是出了名的假仁义,还不打一个要灭人家两口子。那小子不厚道是真不厚道,但他确确实实才华横溢,文章写得漂亮,曾发文赞我和魏谟为相呢。你说的王铎是现任驾部郎中,那个奸邪进取的王播之侄、太常博士王炎之子吧?他呀!是白敏中的小跟班,徒有虚名,倒是他叔叔王起的儿子王式比他有魄力。”
“是呀,听闻王式近来在交趾只言片语说退南诏敌军,真是有诸葛武侯之能啊,不可思议!”杨收由衷夸奖道。
老官人轻蔑地一笑,“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赶巧了,该他露脸。据我所知,领兵犯边的是南诏拓东节度使段酋迁,他可不是泛泛之辈,本是要在交趾大干一番的,可附属膘国被狮子国入侵,他父亲南诏大军将段宗膀奉命援救,为避免分散用兵,他这才被迫退兵的。所以说不能偏听偏信,天上是不会无缘无故撒下面粉的。不瞒你们说,前一阵子我就上了一大当。”他望向另一侧的佐官,那小伙子戴着漂亮别致的软脚襆头,考究华美的衣裳散发出阵阵香气,“这件事路岩知道,那天张泽和卢耽路过扬州来看我,我和监军陪着多喝了几杯。报事的来禀告,有个女巫带个孩子说是带着田布来了。我一听开什么玩笑?前魏博节度使田布被手下中军兵马使史宪诚逼死多少年了。我也是好奇,把他们叫来一看,原来是那女巫师会通灵,说出的话还真是田布的声音。我开始不信,认为她是模仿的。可后来田布感谢我照顾他的儿子银州刺史田釸,其贪污受贿私贩铠甲本应重刑,我跟皇上说了句好话,看在先辈的功德份上免了他诛灭九族之罪。可这事只有皇上和我两个人知道, 再无旁人在场啊。所以我对巫师所说的信以为真,田布又讲欠她八十万钱,我们几个还凑钱给她。后来一打听,人家拿着钱买了一船破铜烂铁,直接运回北边契丹迭剌部啦,那可是我准备搬迁节度府衙的钱啊。都怨那男孩子打的破鼓,乱了我们的心智。”
属下有人疑问为何搬迁呢?老帅爷无可奈何地苦笑道:“淮南节度府衙风水不好,克人啊,之前一连气有李绅、李让夷、崔郸、李珏四任皆卒於镇所,为了老命不得不搬喽。”几个手下会意而笑,杨收也难得地挤出一丝笑容。
“杨收,你马上的大包袱里装的什么?是在宣城里打的秋风吗?是金银珠宝,还是玉器古玩?老夫听人说你很好这口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观察支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下意思地去偷看其他几位随从官吏的眼色,“不,不是。我怎么能把金银珠宝占为己有呢!是从宣歙观察使府中捡到的笔砚,又不可能是康全泰的,郑熏也回京了不在乎这些,谁用不是用啊?”说着他回身紧了紧绑带,“再说,我可不是只为自己,是留着节度府里用。您的大公子崔沆刚刚进士及第,崔汀、崔潭、崔沂也是满腹经纶,都可以用这紫毫练练书法,将来子承父业,您晓得哪个能成为宰相啊?虽匪囊中物,何坚不可钻。一朝操政柄,定使冠三端。”
“哦,那成是好!杨收啊,借你吉言,这四个小子能再出个宰相啊,锦上添花,光宗耀祖。把它们收好喽,这么多够用一阵子啦。”说得老官人满心欢喜,欣然接受了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