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雄赳赳跨过了黑龙桥,顿时锣鼓喧天,爆竿齐鸣,迎接的队伍响起阵阵欢呼声。“宗膀啊!你回来啦?”站在最前面的是位古稀老人,他发出一声充满感情的召唤。
见这位虽说上了年纪,可腰板笔直,精神矍铄,浑身焕发出旺盛的斗志,他身后的亲兵卫队个个精明强干,虎虎生威。想必一定是官居显赫,他一开口所有人便肃然起敬,连鼓乐手都停下吹打。
段宗膀催马向前,翻身离鞍,紧走几步倒身下拜,“大清平官,我段宗膀有何德何能,劳烦您出关相迎啊?晚辈真是诚惶诚恐,荣幸之至。”
老官人上前用手相搀,“宗膀,你为我们南诏立下大功一件,军将挥师西进,蛮夷臣服,国家得以永固,黎民得以乐业,声名远播威振四海。老夫甚感欣慰,就是我王嵯巅有一天撒手人寰,富国兴邦的大业也不会半途而废,后继有人啦!我朝有你这样的盖世英杰,是社稷之幸,大王之幸,乌白蛮各族之幸啊。”大清平官为大军将掸去膝盖上的浮土,“宗膀啊,不用行此大礼,我们爷俩还用这么繁缛拘礼吗?看,衣服都沾上了灰尘。”
军将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官人,说着由衷感谢、承蒙提携的客套话。
“大哥,大清平官一早起来就召集文武百官出羊苴咩城,来这龙尾关等候大军。这么大年纪了,我们劝他回去歇息别累坏了身子,他就是不肯,说这点苦与出征的将士们比起来微不足道。”说话的是站在老人左边的一位中年官员,他眉目清秀,举止儒雅,处处散发着文人书卷气。
“义宗,老夫说的不对吗?这要是早几年,我披挂上阵征战疆场,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未必是对手呢。可如今不是那回事啦,别说提刀上马,就是多站一会儿腿都哆嗦,不服老不行啊。眼下得靠宗膀他们这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领喽,亮剑沙场,五步飞血,让周边的劲敌都刮目相看,不敢小觑我南诏了。”老人欣慰地扫视着面前一列列勇猛彪悍、锋利肃杀的整装武士。
大清平官的右边是个青年,他满脸陪笑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阿叔,我爹活着时常说您是战神,在弄栋做节度使时每每一马当先,勇贯三军,从无败绩。就拿征服骠国一战来说,兵不血刃蛮夷尽数称臣,携来骠国民众三千,俱徙之拓东城,那是何等的奋武扬威。”
“买嗣呀,你这个憨儿子,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准确地说是二十七年。老夫正当盛年,意气风发,雄心壮志,就想干出一番丰功伟绩。浑身冒火,有使不完的劲,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王嵯巅虽说今年有七十多岁了,可提及往事眉飞色舞,精神抖擞。
青年继续奉承道:“阿叔,阿爷在世时和我讲过,您是文武双全,卓尔不群,是我们南诏的股肱干臣。最让人称颂的还是三十年前的成都之战,一举攻入唐境巂州、戎州、邛州三州,并率兵突破成都外城,收获城内经书、典籍、珍宝及子女工技数万人,成果丰硕啊。”
老官人颇为得意地微笑着,像是回味着逝去的美好时光,“只怪东川节度使杜元颖恣意贪腐,极尽献媚奉上之能事,纵容部下侵扰滋事,我南诏是不得不给其教训。再说,买嗣啊,时不时地出师有名一回不好吗?南诏历代大王呕心沥血,发愤图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富国强兵,不受外邦的欺负,黎民过上太平日子嘛。不动用武力南征北战,哪儿会立竿见影累积财富?哪儿会获取织布纺丝、冶炼锻造的卓越技术?哪儿又会从大唐得到像修建崇圣寺的尉冲恭韬、建筑五华楼的赵迁、还有你家祖上学识渊博的清平官郑回,
诸多旷世人才呀?坐井观天,裹步不前,只能被奴役压榨,郑回怎能结识阁罗凤大王?担任王子王孙的教师,从而得到信任重用。否则多说在西泸做个碌碌无为的县令,你这七世孙更不会世袭清平官爵位的。” 身后一位武将情绪激动地感慨道:“大清平官,您本人正像您的名字一样,是一座支撑起我们南诏的高峰,嵯巅峰。您忠心耿耿已历六世,功忠体国辅佑三位君主,在内兴修水利,重振宫闱;对外砺兵秣马,攻城略地。没有您老人家,就不会有南诏辉煌的今日。”
“开茫涌溪,作横江合十二溪,以入龙溪,此举英明吧?灌溉数万顷,浇田皆用山泉,水旱无损,民收耕种之利。晟君军将身担此任,历经艰辛,真是功照千秋,造福桑梓呀。老夫只是提了个设想,并未做什么,军将过誉啦。我怎好比做山峰呢,只能老老实实做大王脚下的石阶罢了。况且还做不稳当,世隆大王刚刚即位,年轻有冲劲,还嫌弃老夫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哩,多劝了几句他还急啦。”老官人显出惆怅的神情。
“不说这些,宗膀、义宗啊,你们哥俩说骠国国王敬献给老夫三尊金佛像,是哪三尊呀?”他向队伍后面望去,在那一溜用大红绸缎遮盖的马车间寻找着。
大军将亲热地指给他看,“老人家,我让二弟专程回京就为了此事,在捎回的信中已经禀告得明白。晚辈奉劝丰佑大王圣命举我南诏二十万大军,赴归附骠国抗击狮子国的入侵,几经杀伐血战使蛮夷低头,如今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值得庆贺的是,迎回骠国国宝释迦牟尼真身佛牙舍利,其国王还用八千两黄金铸成六尊佛像,三尊呈献大王,三尊敬送您大清平官。可惜天启不幸,父崩子幼。闻听老爷子摄政,乃国家之福,百姓之幸。不才抖胆一窥,国本无人,惟您老与我堪称英雄。便命二弟速回京城,诚邀前辈屈尊迎佛,为国争光。没想到老人家如此敬佛,一路迎出龙尾关来。”
王嵯巅听闻段宗膀的一席话甚是入耳,对南诏英雄之论也是认同,他眯着眼睛笑得合不拢嘴,“这怎么说的?宗膀你劳苦功高,却两手空空,那骠国国王太不懂事,不如我那三尊中留给你一尊。”
“不可,这是人家孝敬您的,谁让老人家德高望重,如日中天呢?”段军将执意不授,然后虚心请示道,“老人家,那释迦牟尼真身佛牙舍利怎么处置?您老看是供养在赵州遍知寺、崇圣寺、太和慈恩寺、永昌卧佛寺,还是鄯阐东都东西寺呢?这些寺庙都是您一手建成的,您最熟悉了解。”
老官人捋着胡子沉吟着想了想,踌躇满志地决定了,“老夫建的这几个大寺,个个是香火鼎盛,恢弘大气。哪一个都担当得起这份殊荣,老夫思来想去,真身舍利还是送崇圣寺供养吧。”
“啊吧,大清平官的裁定向来是英明睿智的。那就依礼参拜真身舍利和佛像吧。”说完他挺直了魁梧的身子,正色庄容地高声喊道,“令南诏国大清平官王嵯巅,跪拜释迦牟尼真身佛牙舍利!”
那老官人听到“令”字很是刺耳,但心中转念一想或是口误,再说,在真身舍利面前任何事物都是渺小的,令就令吧。於是扶帽整衣,一本正经地向前几步,向着载有佛牙舍利的马车跨出几步,大礼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