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小伙子听到开元寺主持的事,不禁大惊失色地相问,“卓玛!你说什么?卞师父圆寂啦。”
“是呀,我听庙里新来的和尚说,他是被一个叫黄巢的人杀害的。”
小伙子更加惊愕了,“什么?是被黄巢大哥杀了,不会呀!那是不可能的。”这个说法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姑娘见他悲痛的样子关心地询问,当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也眉头紧锁,“是这样啊,我只是听了个大概,也许是失手误杀的吧。”
小伙子让她把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吐蕃姑娘表情凝重,眼神飘忽地陷入回忆中。
那还是一年前的事,王仙芝聚众数千人揭竿於长垣,又挥师攻克曹州、濮州,发出檄文,斥责朝廷吏贪赋重,赏罚不平,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四方苦於苛征暴敛的百姓,散居民间的庞勳旧部,争先投奔义军,一时间声势浩大。
东明的开元寺里为此也骚动起来,黄氏兄弟们早已按耐不住那澎湃之心,摩拳抆掌跃跃欲试。
一时间,这寺内的后院搭起了几座高炉,炉火映天,铁锤铮铮,风箱呼呼,上上下下都在热火朝天地打造兵器。昔日冷清的寺庙,如今各路豪杰纷至遝来,院子里人喊马嘶杂乱喧嚣。
“介怎么行啊!官军打回来是要清算的。”主持卞师父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往死里作。
和尚心事重重地里里外外转悠着,心里老是有个另外的自己,笃笃地敲响木鱼时刻在提醒着,“舍不得,舍不得,多年的积攒舍不得。”
可眼见那些口无遮拦大逆不道的汉子们,也不知道是哪个石头坷拉变的,虽有黄巢多加节制着,可还屡屡犯戒吃肉喝酒、污言秽语,实在是不堪入目亵渎神灵。
“大舅,二舅今日要祭旗起事,猪头祭品我都准备好了,可这活人去哪里弄啊?”
“弄不到活人啊?那就拿你小子祭旗吧。”
“我怎么行呢!大舅,我还要和你们去濮州投均平天补大将军呢。”
“你不愿意吧,那谁愿意被生祭呢?都是好端端的活人,哪个想死?所以你二舅说了,我们是义军,不能干丧尽天良的事,打生桩祭活人的事太残忍,就此免了吧。你去找只羊来,只要我们万众一心拧成一股绳,用牲畜祭旗神灵一样会庇佑我们的。”卞和尚听到近处是林言的声音,和他说话的是黄巢的大哥黄存。
“怎么?今天就要起事啦!罪孽呀,犯上作乱自取灭亡,贫僧还是保命要紧,这座小庙不要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吧!早早地离开介是非之地,免除过后的血光之灾。是不是应该去官府检举他们?把自己脱去干系。不可,哪样贫僧成什么人了?还是去找张处让,让他来劝劝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吧。”主意拿定立即脱身,想去龙潭寺投靠张处让,也好把开元寺的孽缘与其说道说道。
收拾行囊金银细软的确不少,那个心中的自己捧着铜磬,啵啵地击打着走了出来,嘹嘹呖呖地很是入耳,“都拿走,都拿走,不落贼手都拿走。”是得都拿走,留下被乱民用了,不是助纣为虐了吗?
和尚背着大包袱出了禅房,左躲右闪怕让别人看见,可还是遇到了熟人,“卞师父,化缘去呀?”是黄巢的堂弟黄邺,他举着大旗在往庙外走。
“嗯,对!化缘去。”出家人感到这个理由不错,可以理直气壮地出寺了。
当其来到寺外,只见山门外空地上已经围了许多百姓,正好奇地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今天黄二爷举事,要为老百姓讨回公道,这排场可不一般。”
“是呀,他们叔侄八个,个个是出类拔萃的英雄好汉。师父,出去化缘啊?”
“能有今天的举事,多亏有卞师父的鼎力支持呀。”
“是呀,听说黄二爷的箭伤也是他给治好的。”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同时热情地为和尚让开路。
出家人勉强挤出笑容,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越发毛,暗想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身不由己成了暴徒的同伙啦,“必须到官府举报去!小命不保,顾不得许多啦。”他改了主意要去衙门。
“主持,你怎么要出去呀?不能走!这么大的事哪儿能缺您呢?我二舅都说了,於情於理您是我们的贵人,祭旗的大典您必须参加。再说你也出不去了,周围的道路都叫兄弟们封住啦,怕有人去通风报信,谁也不许出去。”是林言牵着头羊回来,与和尚走了个顶头碰。
他这么一说使得出家人全身一凉,像似怀里让人家投入个大冰坨子,心惊肉跳地思量着,“怎么路给封上啦!还让我参加祭旗大典,那可使不得,介么一来我不成主犯的吗?是要杀头灭九族的。”
心中另外的自己又跑了出来,他扛着锺杵嚷嚷着,“躲起来,躲起来,当务之急躲起来。”是得躲开身子,否则越陷越深了,后悔晚矣!
可上哪里躲藏呢?这里除了大墙,就是山门,庙里更是不能去。诶呀,真是天不绝我啊,和尚一眼看到一群孩子绕着庙左大柳树跑来跑去,口里振振有词唱着童谣“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他们没有片刻的消停时候, 转眼嬉闹着跑开了,树洞子!树干上不正好有个大窟窿嘛。和尚记起来是去年来的吐蕃小伙子一掌打出来的,藏在这里不是万无一失吗?他刻不容缓地手脚并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又将包袱堵在洞口上。
“佛祖保佑,正正好好!”他坐在里面沾沾自喜,好像有人来了!听脚步声和说话声还来得不少人呢。躲在树洞里的卞和尚竖起耳朵细听,可包袱堵着听不真切,应该是祭旗大典即将开始了吧。
外面先是鼓乐起鸣,呼号声震天动地,然后突然静了下来,有个洪亮的声音在说话,想必是义军头领黄巢吧。出家人只听得说什么怨啊,恨啊,被逼无奈啊,官逼民反啊,最后一句他听真了,“我与朝廷不共戴天,犹如此树一刀两断!”
“断”字之后,和尚就感到脖颈之上一凉一热,恍恍惚惚魂魄离开了肉体,全身是说不出的沉重,似要坠入十八层地狱里去,往地面上看有千余人的队伍正群情激昂,振臂高呼,庙左的大柳树已经被人拦腰劈为两段,截断的上半段倒在地上,一摊污血从树干中慢慢流出,和尚明白那应该是自己的血呀。
树旁站立一人,身袭鲜红的英雄大氅,头大如斗,手里握着一柄横刀,不用问那是黄巢啦。
此刻又听见脚下有个凄厉的声音在喊:“阴帅鬼王!速速归位。”
他低头看见自己裸露着上身,摸了摸长出来的红发獠牙,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铜铃铛。他记起这是自己的法宝叫做镇妖铃,“我原来真的是我呀,那个术士看相不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