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郢死啦?这是真的吗?”显然毗陵副使还未得到战报公文。
“真的,假的?看来朝廷委任宋皓为江南诸道招讨使,发诸镇五万兵围剿,还是卓有成效的。”
“他是被谁杀害的?”
“王郢死了,死得可惜啦。”
这个消息对同来的三个文人也是相当震撼。
“是真的,王郢是被射死的。”本来药农说得兴奋,却瞥见天赐那疑惑的眼神顿时又语塞了。
鲁寨主接过去讲述道:“是中了镇海节度使裴琚釜底抽薪之计,引诱义军部众投降,万余人的队伍分崩离析,王首领在明州被感化军的刘巨容用筒箭射死。我们见大势已去,奋力突围出来,没想到我这腿被投石划伤了,强挺着跑到佘山,却没留神掉进捕兽坑里,多亏这位小伙子搭救,否则定会落入官兵之手啦。”然后是一连串的咳嗽,看得出老人经此失败的打击,早已是心力交瘁了。
“住下来,好好调理身体,治疗腿伤,不要心急。”陆龟蒙拆去其腿上的绷带,不禁眉头紧皱,“看看,这伤口都化脓啦,还要挺着回太湖呢。在我这里安心住下来,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用不了多久便会痊愈的。”大家见那伤口的确脓肿得厉害。
主人本意想代朋友好生感谢药农的,可那人却说自己被官军看见,家是无法回去啦,打算待寨主伤好后跟随其去灵鸠寨。
鲁守业本来对其感恩戴德,听他的决定便爽快答应了。陆龟蒙吩咐下人收拾屋子,安排他们暂且住下,又让人拿来药品,亲自为守业清洗创面,敷药包扎。
忙活一阵已是华灯初上,正要安排酒席之际,“嘭嘭嘭!”庄外是人喊马嘶,有人在用力地咂门,“快开门!缉拿逃犯。”这一吵闹让屋里的人们都很紧张,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都不要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人!把鲁寨主抬到西屋去,脱去衣裳躺好了,让赖厨娘陪他就寝,扮成夫妻。商义士烦你换件下人的衣服,去灶上烧火,把你们俩个的衣裳都烧了。其他人都不要动,我们来玩叶子戏。”
待一切料理妥当了,这才叫仆人去开门,呼啦啦一下子涌进来几十个官兵,他们吆五喝六气势汹汹。其中一个膀大腰粗虎虎生威的军官咆哮道:“你们都聋了吗?叫了半天才开门,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老庄主头也未抬,手拿纸牌吟诵着诗,“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
“你们怎么不回答?在玩叶子戏呀,你们读书人整天在一起咿咿呀呀,酸溜溜地倒牙,不是五个字,就是七个字地凑数,尽干这事。”
陆老爷子冷漠地瞅着小校,“平民百姓聚到一起能做什么?不就是喝喝酒,下下棋,玩玩叶子戏呗,哪里有你们的本事,为国事劳心劳力,风风火火,把我家的大门都要擂倒了。这么晚啦,官人们进到我的庄子是有事吗?”
“听庄主的意思,是挑理啦。我们是有些心急,急着捉拿王郢的死党,有人看见他们跑进你的庄子里了。”军官扫视着屋子里的人。
“血口喷人,有人跑进来我们会不晓得?你们来之前,这里就我们几个肃静得很。”
“有没有人逃进来,你说了不算,我得四下里搜查搜查。来人,给我到处看看,别放过一个人。”小校傲慢地吩咐着兵士。
“大胆!你们是哪里来的?在本副使面前竟敢如此放肆。”皮日休心中担心他们会查出端倪,摆出威严厉声制止道。
“老子是望海镇的,从浙东一路追踪而来,你又是何人?”
“本官乃毗陵副使皮日休,我令你们速速退出庄去,不要在这里生事。”他想用官职压制官兵,没想到那些当兵的不买帐,吵吵嚷嚷执意要查。
“好吧,既然你们认准了逃犯在我这里,你们可以去查,我这个庄子也不大,藏是藏不住的。”陆龟蒙不想再与其纠缠,怕他们时间久了多心起疑。
“你带人去查,一定不要有遗漏啊。”校尉命令着个大个子,那人带着兵士们顷刻间分散开,里里外外看得仔细,满院子捣腾得鸡飞狗跳,可结果是什么也没找到。
“看来逃犯真没在你这庄上,一定是报信的走了眼。不过庄主还要有所准备,我们只是追缉逃犯的先头部队,陆续有大队人马在后面跟进,少不了还会前来彻查的。打扰啦,告辞!”这伙官军有说有笑地出庄去了,看来他们心事大好,对没搜到人并未在意。
“陆老,好玄啊,多亏你事先做了安排,把他们的衣裳烧了。”皮日休抆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老陆啊,这说明官军并不清楚鲁寨主他俩的相貌,否则这事就不好办啦。”郑璧说出自己的想法。
“看来是这样,可你们没听说有人通风报信吗?看来真如那个药农说的,这里人多口杂不安全啊。”
“是呀,还是尽快送寨主回太湖,才是上策啊。”
颜萱和魏璞对面前的形势也是颇为担心。
“陆庄主,还是让商乐送我回灵鸠寨吧, 刚才有个大个子士兵指着我的伤腿,问这问那差点露出马脚,可不能给积巨庄添罗乱啦。”鲁守业拄着棍子走进来,搀扶他的是那个药农。
“寨主不必担心,安心在我这里住下,现在出庄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而且你这腿伤成这样,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得的。”陆庄主看大家都很紧张,为缓和气氛调侃笑道,“看你们这些人,只怕是念书多了,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真是成不了气候,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乱了方寸。吃饭!填饱肚子再说。老婆子,鸭子好了没有?”
“好了,切饭啦!”屋外有个女人在回应,跟着进来个老太太,她头扎包头巾,身穿拚接衫,腰束作裙、作腰,小腿裹卷膀,脚着百纳绣花鞋,人长得慈眉善目,蔼然可亲,她正是陆龟蒙的夫人陆蒋氏,在手里端着个大盘子。
庄主双手接过去,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来,尝尝我的甫里鸭。”
不多时酒菜摆齐了,大伙儿像到了自己家似的随意落座,酒过三巡,几个读书人都已从惊吓中缓解出来,心情缓解了许多,谈古论今一顿神聊,引经据典胆量剧增,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鲁寨主身上有伤自然不能用酒,其他人却无所顾忌,面红耳赤喝得尽兴。皮日休向来贪杯,又不胜酒力,喝得大醉不能返回毗陵,只得留宿一晚。
比他喝得更多的是天赐,不知怎得今晚尤其地兴奋,频频敬酒,而且来者不拒,最后把自己喝成一摊烂泥。幸亏积巨庄还算宽敞,有的是空闲屋子,众人被仆人搀扶着各自回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