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致恒横眉立目挡在姑娘身前,“你再侮辱她一次试试!”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得兴高采烈的,怎么转眼间干起来啦?”周凌闻听声调不对,赶忙过来劝解,“这位新罗好汉,他是我兄弟,泉州鲸鱼帮万里飞沙孙帮主的三公子孙致恒,年轻不经事,有不对之处还望海涵。”
看金东林的怒容慢慢缓和了,他又向在场的众人解释,“我们哥俩是约定好来冲浪、捕鲨鱼的,可没曾想到在礁坨上遇见了他们,被海盗遗弃在那里没着没落的。这位也不是外人,是孙家的大管家孙富贵,是奉大公子的吩咐,去夷州收购梅花鹿皮的。这个小姑娘是岛上社里头领阿巴里的女儿,要跟孙管家去泉州买盐巴的。对了,欢斯,这条船的主人是哪位呀?我想求你们去礁砣接另外几个人,不知方便不方便?”流求船工指着天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气。
新罗人被人指责后心里别扭,“不懂事的家伙,说了句臭丫头还急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给谁看啊?讨好姑娘也没这么装相的。过分!船是我师父尹天赐的,你得问他行不?以后好好说话啊。”酋长把他送给了天赐,可天赐要他以兄弟相称,他却认定了是天赐救的自己性命,而且还说天赐是太阳神转世,非要拜他为师父。
“谁?尹天赐,难道你是尹勾勾!你不是在海上遇难了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啦?”周凌激动地拉起天赐的手,高兴得嘴唇都在颤抖。
“哎呀!”还有比他更激动的,孙致恒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双手向半空中抓挠着,大家闻声观看,原来是一对胖乎乎的信天翁抢走了他的布袋子。
“周二哥,我的牛肉!那是引诱鲨鱼的。”他惋惜地指着飞远了的海鸟。
“你呀,什么也看不住,早晚把自己都得丢啦。还好,今天遇到了尹勾勾是最大的收获,最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三年了,我真以为你不在了呢,薛姑娘带着他们几个满世地找你,就说有预感你没死,还真让她给说中了。”他仰着头开心地哈哈大笑。
“哪儿那么容易死呀?”天赐本想问他婷婷的近况,却突然听他大吼一声,“不好!怎么有这么多鸟儿啊?岛上一定有事情啦。”
“是呀,二哥,它们都飞向我们钓鱼的岛子啦,是不是有人上岛了?你听,口哨声!不会有海盗吧?我们养的山羊啊!”一起的玩伴同样紧张地望向西面的岛子。
“拜托你们好不好?不要去那岛子的啦,那祭司说他们两个是海怪耶,会唤来海鸟抢我们的果子和鱼虾呢。”花冠姑娘面露怯意,看得出她对那海岛多有畏惧。
客船刚在岸边停稳,孙致恒便一马当先跳了下去,周凌邀着天赐、新罗人同去看看,紧随其后的花冠女是自己硬要跟来的。他们五个人前后脚踏上岛子,越往前走眼前所见到的昭然若是,明明白白告诉羊的主人一切都晚了。
这边山坡上随处可见丢弃的羊骨头,别说是活羊了,连一个羊蹄子都没有了。还好,剩下几十张皮子支起成了个窝棚,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打鼾声。
那边平地上堆着海鲜和瓜果,其中就有孙家三公子的布袋子。在临近的涓涓小溪旁,有个人正撅着屁股用手捧水喝,像刚刚吃饱了口渴的样子。从其背后看不清是男是女,长长密密的头发松散着披到腰间。
“还我的山羊!”孙致恒愤慨地大喊一声,那是他放养多年的成果呀。这一声着实吓了对方一跳,他猛得回过身来,见这人头戴秃毛的皮帽,斜披长袖、束腰、大襟的红色氆氇袍,赤裸着青筋暴露的右臂,足下蹬着露着脚趾头的靴子,费了牛劲猜出八成是个吐蕃人。老人骨瘦如柴,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像用刀子刻的一般,纵横交错饱受风霜。
“喔呀!人啊,船啊,终於盼来了。”他蹦起来老高,犹如一只大蝴蝶轻盈地跃向客船,激动地用枯槁的双手抚摸着船帮子,“大唐的船,真不是那些乡巴佬的独木舟啊,三年了,可算等到这一天啦。”
然后他又喜笑颜开地飞腾回来,欢喜地逐一端详着来人,“扎西德勒,我不是在做梦吧?自从去辽东找小师弟,在回登州的船上被人算计后,银壶银碗银铃铛都被夺了去,迷迷糊糊跳入海里漂到这儿,就没看见过这么大的船了。”
周凌对於他的夸张行为是能理解的,被困在荒岛之上日久天长,望眼欲穿,一次次希望破灭,突然来了解救之人,搁谁也会大喜过望的。
“姓薛的!你快出来,有船带我们回家啦。”那个吐蕃人向坡上可劲喊着。
喊了两声有人懒洋洋地在窝棚里答应着,“吵什么吵!吓人道怪地,快闭上你那鸟嘴吧,让人不得安生。老强巴,看来你是不迷糊了,我要是有那黑心船主的迷香,就给你多熏点。”
“老东西!快出来。哪个跟你开玩笑?真有大船来啦,你可以回大唐找女儿了,我也能回松州啦。没有银壶银碗我这血脉都淤了,老子要喝青稞酒, 一气儿喝个够!”吐蕃老人一声比一声高地招呼道。
“中,瞅瞅多大的船。你这银真烦银,一天净胡诌巴咧的,是真的假的?别怎呼啦,昨天最后一只羊也造了,可惜了儿的,岛上可没吃的啦,你还是省点力气,让鸟儿多叼些鱼来吧,净吃着瓜果梨桃。”随着说话声走出个高身挺的男人,这老汉身穿褪了色的直裾,手里拄着根棍子,头发稀稀疏疏的,一丝白一丝黑可怜巴巴地随风飘舞着,细心的人如果有闲情逸致,可以数出幸存的根数来。
“二哥,你看他头发掉的,怕是吃我们的山羊吃的吧?”三公子没好气地嘟囔着。
老人借着冲力大踏步跑下坡来,“在这岛子上呆虚了,走起路来腿都发软。今天啥一子?来了这么些银。唉!怎么有偷袭我们的土着啊?”他一眼看见头上戴着花环的姑娘,警惕地向后一闪拉开架势,冷眼打量着面前的五个人。
“薛仞山,薛北北!”天赐首先认出了对方,头发少了,可模样没变。
“尹勾勾,他是北苍龙?”周凌虽没有见过薛仞山,可北苍龙的名号是响当当的。
瞅着眼前黑瘦黑瘦的小伙子,秃头老人疑疑冲冲地不敢确认是谁。
“北北,我是尹天赐呀!”
当对方报出姓名时他才恍然大悟,“小尕子!原来是你呀,能在这儿遇到你,我真欢气。你怎瘦成这模样了?在君山时还白胖白胖的,难道是为婚事劳心上火啦?都怨我呀,耳头根子软,听信了那个王八犊子的了,拆散了闺女和你的大好姻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