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登船扬帆离开荒岛,聚在舱内互诉各自的遭遇,经一番细说方知薛仞山和吐蕃人强巴的遭遇与天赐的是一样一样的,强巴是三年前随师父师娘北上碣石找小师弟,到了那里多方打听未果,便分开来四面八方地寻,约好无论找没找到,两个月后都要回洛阳。
强巴去的是辽东,可仍然是全无音讯,只得乘船欲经登州去东都。在同一条船上,遇到从渤海国出来的北苍龙,他正心急如火地南下追赶女儿。两个人萍水相逢不曾认得,却没有想到上了同一条贼船,被人家下药熏迷糊了,乖乖地交出钱财还不说,又听人摆布跳入海里,万幸拾得根不知从哪里漂来的烂木板,才得以依靠,漂来漂去漂到海岛上,相互依附成了好朋友。
天不绝人,岛上有山羊和淡水,强巴又有召唤鸟儿的本事,饥一顿饱一顿勉强挨到今天。期间有土着岛民前来滋事,硬说是抢了他们的果实和鱼虾,薛仞山气不过出手将他们打退,一掌之下击毁一条独木舟的功夫使对方视其为海妖。天赐也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三个人对船主的行径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这回好了,脱离险境可以回家啦,不知小师弟找没找到,他当时跑哪儿去了呢?回去之前先到洛阳看看,看看我那徒儿张直方,几年不见还真有些挂念他呢。今年是什么年号?”吐蕃老人大口地喝着酒,像是要把这几年的损失补回来。
“今年是广明二年,去年年初将干符七年改为广明元年。你说的是前卢龙节度使张仲武的儿子、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吗?”周凌一挑眉毛惊呼道。
松州鸟嘴强巴赤烈不由得自豪地说:“正是那个孩子,官居昭王府司马。他原本是个暴虐冲动之人,生吃活剥小马小羊,架绝户网将陷入其中的飞禽悉数捕杀,於万安山一次就猎杀了百余只狐狸,的确是过分残暴啦。四年前我为小师弟去碣石取海水,途经洛阳教训指点与他,苦口婆心将其引回正途。此子虽有些愚钝鲁莽,本性却纯厚善良,幡然悔悟拜我为师,立誓改邪归正再不做荒唐之事。”
“这我知道,张直方确实是心底善良,做事不似你说的愚钝鲁莽,倒是狡猾缜密,只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呀,把那么多人藏起来,就单单是吃喝拉撒睡中的拉也很壮观啊,怎能不被草寇发现呢?”听周凌夸赞自己的徒弟做师父的自然高兴爱听,可不知张直方把什么人藏起来了,难道说的是他的那一大家子?搞不懂!
圆头圆脑的家伙接着对大家说,“老人家,你那是老黄历啦,张直方可不是昭王府司马芝麻绿豆的官,稳婆子传喜讯人家高升了。朝里有人给美言,宰相郑畋向皇上说,其父张仲武在位时功绩卓着,现后代子孙家口过百,吃了上顿没下顿,皇上一听便动了恻隐之心,恢复他左金吾卫大将军之职。”
“好啊!朝廷委以重任,这回高官厚禄不用再为捉襟见肘的俸禄发愁啦。”强巴赤烈为其大展宏图而心喜。
可周凌却摇头不以为然,“高升是高升了,可是福是祸,谁又能预料得到呢?他进京没多久,自称天补大将军的黄巢便带着六十万大军杀入潼关,占据长安,大太监田令孜带着五百神策兵裹挟着皇帝逃往成都去了,扔下满朝文武、皇亲国戚,是一个也没跑了,似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东躲西藏。这黄巢还算有些韬略,即皇帝位於含元殿,国号大齐,年号金统。诏命旧官三品以上悉数停任,四品以下依旧如故;以其老婆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
降将崔戮、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兼左右军中尉,费传古为枢密使,皮日休为翰林学士。同时下令百官往赵璋府第报名者,皆可官复原职,搜获有藏匿民间的都要杀头。你徒弟张直方早在黄巢入京前,率文武数十人於灞上迎接义军,世人都说他贪生怕死,没有忠义之心。可后来戏文反转,他其实是假投降,是给贬去凤翔做节度使的郑畋做内应的,还收纳崔沆、刘邺、豆卢瑑等不愿归逆的逃亡官员数百人,藏匿在他家的夹壁墙里,终於事情败露被黄巢族灭全家。惨啊!令人痛心。” “啊!张直方他被黄巢灭族啦。”吐蕃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为其骄傲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呢,怎么转眼间身首异处,阴阳相隔了?
“皮日休为翰林学士!哪个皮日休呀?还有,黄巢他攻入长安做皇帝啦?不是说被高骈重重包围,走投无路要投降吗?”天赐惊诧於皮先生怎么做了草寇的大官啦!得知黄巢已经杀入长安,面南背北登基坐殿了,竟与在黑白岛听说的有天壤之别,迫不及待地向周凌询问道。
“还有哪个皮日休!那个嫉恶如仇、体恤百姓疾苦、做过毗陵副使的皮日休呗。几年前黄巢打到毗陵时他被俘陷於乱军中,据传是被人游说入伙,便死心塌地一心要推翻李唐。我的尹勾勾呀,你们真的是与世隔绝孤陋寡闻了,像是那个观棋烂柯的王质。别提黄巢要投降招安了,天下人都被他骗啦,那是他为了麻痹高骈使的鬼伎俩。去年六月,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淮南节度使高骈指挥各镇官军南下,攻陷饶州击败黄巢,可他骄矜狂妄,急於立功,见草军假意乞降便信以为真,大意轻敌遣散各道军队。没想到黄巢在信州咸鱼翻身攻杀张璘,士气复振,一举拿下宣州,随即挥师北上,渡长江,过淮水,势如破竹大掠北地,直捣洛阳。一鼓作气入潼关,攻关中,陷长安,义军所到之处秋毫不犯,纪律严明,百姓拥戴,官吏迎降。就连朝廷眼中的战神高骈都躲在扬州不敢出战,连累保举他的宰相卢携获罪自杀,看来李唐真得要亡了。”
“高骈真是辜负天下人的众望,保存实力畏敌不前,还崇信神仙之术,重用术士吕用之、张守一等人,与军士离心离德,其部下毕师铎等将领多有怨言。据说他和阉人田令孜有恩怨,眼睁睁地看着黄巢杀入京去,欲拥兵十余万割据一方,为一己之私不顾国家大事,真是叫人唾弃不齿。”三公子孙致恒很是看高骈不起,
他见这几位都是饱受坎坷、身体虚弱之人,问明他们要去往哪里,便诚心诚意要尽地主之谊,“眼下天下大乱,豪强割据,刀兵四起,薛老伯和尹哥哥要去明州,我认为目前不是时候,揭竿而起者多如牛毛,大者攻州郡,小者剽闾里。贸人锺季文攻占了明州,临海人杜雄占据了台州,永嘉人朱褒盘踞於温州,他们为扩充地盘相互杀伐,水旱两路关卡林立步步惊心。还有这位吐蕃老伯,回松州更是艰险,中原遍地是战火,你来我往混战正酣。唯有我们福建还算清净之地,观察使郑镒儒雅恭顺,爱民如子。团练副使陈岩进士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之后,正值而立之年慷慨有谋略,自组九龙军所向披靡,打得黄巢草军望风而逃,现兼领泉州刺史抚安乡井,保一方平安。我看几位如有不弃,先在我们鲸鱼帮住下,待身体养好了再启程不冲。”
“唉,我也是这个意思。”周凌也是这么想的,他又向三公子问道,“老三,你不是说泉州近来要有佛家盛事吗?”
提及要发生的事孙致恒兴奋起来,“是呀,二哥,受泉州首富张延鲁之邀,雪峰义存禅师与曹山本寂禅师这个月初八要来泉州,将在释迦牟尼佛圣诞之日於招庆寺说法祈福,两位高僧莅临泉州是我们的莫大荣光,届时大德名僧云集一堂,必将盛况空前啊。”
“曹山在抚州吧?离泉州路途不近啊,这位本寂禅师是专程前来的吗?”周凌对两个出家人发生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