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爷吉言,也或许只是下官想开了。”
栾辅微微垂首,坦然开口说道:“昨日王爷一番话,如当头棒喝,让下官想了很多。我承认,昨天我的确是有私心的,我想阻拦张影圣参加考试,从而讨得某位贵人的欢心。但很遗憾,我机关算尽,最终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后我就想,我这般处心积虑,又有什么意义?真把事情做成了,不过讨句赏,未必能够真正阻挡得住张影圣前进的脚步。但是失败了,却是提心吊胆,担心张影圣的怒吼报复,最后还可能落个功败垂成、一无所有,乃至声名狼借,遭诗人万千唾骂的下场。”
他轻轻叹息道:“说句诛心的话,如果我坐在明岳明大人的位置上,或许也不会想这些,问题在於,我没坐在那个位置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总学政官。打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正的能力给张影圣设置障碍,我只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我有这个本事而已。”
“想想,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挺荒诞的。”
栾辅朝着胶东王拱手行礼,说道:“下官多谢王爷金玉良言,没有王爷那顿响槌,只怕下官还在梦里。”
“我就知道栾大人是聪明人。”
胶东王不觉一笑,说道:“我相信,多少年后,栾大人会为今天你这番话感到庆幸。”
他其实非常确定的知道,栾辅根本不是真正的聪明人——如果栾辅是这种真正的聪明人,一开始就不会和张一念为敌。
所以,他并不介意把话说得更透一些。
“季家的根,栾大人是明白的,远比你更加深厚。不提季家老翰林官居大司农部丞多年,就是他在朝为官的年限,也是他一大优势。”
胶东王说道:“可你看到了,季萌的事情一经爆出,根本就不需要张影圣说话,单单龙族出面,就把季家的大半家业全给毁了。”
“连日来,季家老翰林在朝中上蹿下跳,甚至屡次求助太后,给父皇施压,结果呢?季家的衰败依旧不可阻挡。”
他抬手指指考场的方向,说道:“今日之考题,相信栾大人也是看过的,父皇问政,问的是友邻和睦,孝道为先。只怕也有旁敲侧击,问张影圣季家一事的态度之意。这是父皇撑不住了,不得已而选择的一个方法。”
“可你想想也能明白,这并不意味着就是张影圣的挫败,这其实是张影圣的胜利。”
胶东王抬头看看他,问道:“我这样说,是不是不好转弯?”
“王爷的意思是……”
栾辅仔细想了想:“即便皇帝陛下承受了巨大压力,也不方便直接要求张影圣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晦涩的方式提醒一下?”
胶东王未置可否,轻轻笑了。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现在的张影圣虽然还只是秀才道位,哪怕这次考试之后,进阶举人道位,在天下读书人之间,其真实道位都不算高,充其量算是刚刚起步,但,任何小觑张影圣的人,都是愚蠢的。”
他说:“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只需要微微一皱眉,自然就会有人替他去做。”
“王爷说的是。”
栾辅心头微感黯然,忽然倒退一步,向着胶东王认认真真的行礼道:“王爷,下官本场考试之后,准备当面向张影圣正式道歉,然后决意辞官回家,着书立说,颐养天年。祈请王爷不吝提携,到时候替下官在张影圣面前说句好话。”
“栾大人你……”
胶东王对他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栾大人心意已决,本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惟愿栾大人山高水长,前路无忧。”
“多谢王爷!”
栾辅把这些话说出口,细腻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站在栏杆旁边,也朝考棚的方向张望着,嘀嘀咕咕的说道:“也不知道张影圣今天的经义,写了一篇何等样的佳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