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龙心之争(1 / 2)

护心 九鹭非香 11310 字 1个月前

第23章 龙心之争

此后雁回每天夜里来冷泉,却都未再见过天曜。

过了几天,雁回虽未完全将筋骨完全接好,但比起之前的情况已好了许多,她估摸着或许再过十日,她的筋骨便能完全接起来了。那冷泉水着实有奇效。

这些天幻小烟撒欢一样在青丘地界里到处窜,四处结交妖怪朋友,好似要将前几十年缺憾的交友之乐都找回来一样。每天幻小烟也在闲暇时,给雁回带来了许多小道消息。

比如说,她如今能借这冷泉来治愈身上的伤,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据幻小烟说,这冷泉以前是青丘国国主为了给他那人类夫人续命,特意寻的一处极具灵气之地,施以阵法,聚至纯至净的无根水而成,在国主夫人还在的时候,这冷泉只有国主夫人沐浴,后来国主夫人去了,便只有九尾狐一族受了重伤的人可以以此泉水来进行调理。

而雁回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那千年妖龙不知道和青丘国主交换了什么,她才可以去的。

是天曜,为她寻来的转圜之机。

知道这件事后,雁回便想寻到天曜与他好好聊聊,是道谢,也是想快些开始与天曜研究那《妖赋》只有让现在的自己强大起来,她才可以为人报仇,也为自己报恩。

可这些天雁回不管在哪儿都碰不着天曜。

雁回刻意去找了他两次,也不见人后,雁回算是懂了,天曜这是在躲着她呢。以他们俩现在这悬殊的修为差距,天曜要躲她,雁回却是就算长了透视眼也找不到他。

雁回觉得好笑,难不成这千年妖龙,还因为她上次扒了他衣服在害羞不成!他当时不是表现得蛮淡定的嘛!现在躲着到底是为了个甚?

想不明白,雁回本着怕麻烦的心思,也就懒得去管他了,反正……

他总是要出现的。

反正,天曜是不会离开青丘的,他也是不会离开她的。雁回摸了摸胸口,她可是有他的护心鳞呢。她现在或许对谁都无法打从心里相信,但她相信天曜。

是日,雁回正在屋里拿着《妖赋》研究,奈何里面许多词语生涩,有的心法与之前雁回修仙所用心法根本就是背道而驰,她看了半天,却是看得含含糊糊,这本以人身修妖道的书,没有天曜,她或许还真无法练成。

她正愁着,幻小烟倏尔从雁回窗户里闯入,幻小烟在她那个幻妖王宫里自由自在惯了,去哪里都从来不管正门在哪里,只要方便她进去就行。她没规矩,雁回也不管她,只换了个姿势看书:“别吵我,我看书呢。”

“主人你这几天不是要找那个天曜吗?”

雁回闻言,手里的书没放,但耳朵却立了起来。

“我刚瞅见他拉。”

雁回默了一会儿,到底是转过了头:“在哪儿?”

幻小烟却问她:“你不是要看书嘛?我不吵你啦,我接着讨饼吃去了。”

雁回翻身而起,一把揪住了幻小烟的后领,将她拉了一圈,转了过来,雁回本来想接着问,但瞅见幻小烟抱着手里拿着的饼,雁回愣了愣:“这是什么?”

“月饼啊,主人你没见过?”

雁回当然见过,只是中原的月饼和青丘的月饼形状有点不一样罢了。

雁回有几分愣神的问:“今日是秋月祭?”

幻小烟点头:“对呀。”

雁回一个激灵就翻身下了床:“现在什么时辰了?”都没等幻小烟回答,雁回自己跑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已经开始抆黑的天色,然后一边穿鞋一边急急问,“你刚说在哪儿看见天曜的?”

幻小烟被忽然激动起来的雁回也弄得一愣一愣的:“就你平日去冷泉的那条路上啊……”

话音都没落,雁回便拉门出去,急慌慌的往冷泉那边跑去。

今日秋月祭,乃是一年之中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每个满月之夜天曜那般痛苦,今日只怕是要承受更多的疼痛,他虽然现在已经找回了身体那么多部分,可痛苦好像也并没有减少多少。

雁回跑到林中的时候圆月已经在东边山头上冒了一个头出来了。

妖族中有许多妖怪对月光也有特别的反应,有的会变得格外安静,而有的妖怪则会变得尤其狂躁。是以在这一夜的森林当中,即便是雁回走熟悉了的路,也生出了与平日不太相同的气氛。

月色让树林变得朦胧,快到冷泉之际,雁回一心向前,她隐隐约约看到那方有一个巨大的动物在地上翻滚着,正是心神尽数投在那方之际,忽然之间,斜里一股大力冲来,雁回毫无防备,径直被扑倒到底。

来者一身扎人的毛,嘴里尽是渗人的血腥之味,恶臭扑鼻,雁回都未来得及看清扑向她的这妖怪到底是什么物种,它便对着雁回的脖子咬来。

温热的牙齿都已经触碰到了雁回的皮肤,电光火石之间,一声龙啸好似自天边而来。

雁回只觉周身一轻,压着她的妖怪霎时不见了踪影,旁边传来动物哀嚎惨叫的声音。

雁回往旁边爬了两步,离开了原地丈远的距离,这才转头一看,大树被月光照出了阴影,在那黑色的阴影当中,全然无妖力的交锋,只听到粗犷的撞击声,便真如动物最原始的争斗一样,不过片刻,那方边彻底没了动静。

雁回如今没有法力傍身,她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那黑暗之中的情况,却依旧一无所获。

她撑着背后的树,站起身来:“天曜?”她试着唤了一声。

没有动静。她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了一步,便是她这一动,那方倏尔风起,龙身霎时腾空而起,冲入天际。雁回抬头只见那龙飞上了天,在巨大月亮的光芒之中被剪出了一个简单的影子。

但他并未遨游多久,便挣扎着从天上落了下来,看得出来,他在奋力挣扎意图努力平稳自己的身体,但好像太痛了,他根本控制不住。

只听“轰”的一声,天曜落入前方的冷泉之中,水花四溅,周遭一片狼借。

雁回拔腿便往冷泉那方跑。

待她跑到冷泉旁边,天曜已经挣扎着从水里翻了上来,明亮的月光照遍他的全身,雁回睁着眼睛,看着他遍体鳞伤,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龙吗?

它的鳞甲尽数被剥进,每一片曾经有鳞甲的地方便是一个伤口,有的地方甚至伤得深可见白骨,从头到尾,他身上没有哪一块地方是好的,伤口太密集,甚至让人不可控制的感觉到头皮发麻的恐惧。

雁回这才知道当初天曜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的剜心削骨是多么令人惊骇的手法。

他在地上挣扎,似乎痛不欲生。

“天曜……”

雁回唤了声他的名字,往前进了一步。

这一声恍似将天曜唤醒了似的,他一转头,猛地对雁回一声嘶吼,像是在恐吓她,让她不要靠近,不要过去。他紧紧盯着雁回,尾巴往前蜷,仿似想借尾巴挡住他满是伤痕的身体。

雁回咬牙,坚定了目光:“我的血不是可以让你好受一点吗?”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腕,“来。”

天曜往后退,雁回便向前。

长长的龙须在空中挥舞,舞出的弧度好像是在拒绝雁回的靠近。

雁回一狠心,一口咬破手腕,伤口不深,但足以让血液渗出,血腥味溢出,一时将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这股味道。

天曜仿似有些躁动。

雁回继续上前。

天曜终於忍无可忍,一声龙啸,扑向雁回,雁回不躲不避,风声先呼啸至她的身边,撩起她的青丝与衣袍。

天曜扑至雁回面前,却只是用龙角将她一直往后推,直到雁回后背抵上了一株大树,天曜才不再推她。他往后退,意欲离开。

雁回毫不犹豫伸手一把就将他的龙角拽住:“喝我的血。”她说,语气近乎命令,“如果这样可以让你轻松,那就选择这样快捷方便的方式。我不痛,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天曜甩头,雁回拽着龙角不松手。

天曜猛地睁的一下,挣不脱,他一张口,巨大的嘴冲着雁回发出长啸声,声音将地都震动。他的尾巴在地上胡乱拍着,似乎在对雁回生气,又似乎是因为疼痛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雁回不管不顾,趁着天曜张嘴,便将手腕的血抹在了他舌头上。

她的血似乎对天曜有着极大的诱惑,毕竟是可以在极痛当中缓解他疼痛的药,对谁来说,这都是诱惑。

天曜尾巴甩动,径直打断了旁边一株粗壮的树木。龙头往前一送,锋利的牙齿便停在了雁回的颈边。

“这里不行。”雁回没动,她只是冷静的说着,“咬脖子就死了,不可以咬这里。”隔得这么近,於是雁回也听到了天曜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体内似乎也在进行这剧烈的挣扎。

最后,牙齿到底是离开了雁回的颈项,他的鼻尖触在雁回胸膛之上。他喉咙里发出噜噜噜的声音,像是动物在警戒的时候发出的低吼,又像是在受伤后在寻求安慰的撒娇。

雁回将手腕拚命塞进天曜的牙缝里,将血抹在他的牙齿上。

天曜挣扎,她抱住天曜的头,几乎用尽全力,血一点一点的渗进他的口中。血液带来的暖意也一点一点渗进他的身体里面。

月上中天,然而天曜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雁回背靠着树,龙的脑袋抵着雁回,那么威武的身形,却像是宠物一样安静,他俩立在夜里,仿似能立成一幅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月亮渐渐隐入了黑云之中。

天曜浑身渐渐瘫软在地,他周身光华一转,却是变为了人形。

刚化为人形他便直接往地上倒去,雁回连忙抱住他的腰,撑住他的身体,触手发现,天曜这却是……全然光着身体呢。

想来也是……之前那次他从冷泉里出来,是法术还在,神智清醒,当然知道给自己变身衣服来穿,但现在他昏迷不醒神智全无的,哪能知道给自己穿衣服……

雁回垂头看了光溜溜的他一眼。

“我也算是找回来了。”她说着,艰难的褪下自己的外衣,给天曜披了上去。然后便滑坐在地上,让天曜枕着她的腿静静睡觉。

她望着透着月光的云长舒一口气,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对於没有法术的她来说,也是给极大的消耗啊。

不过总算是把这一晚,给熬过去了。

雁回垂头看了看在她腿上睡得像个孩子的天曜。摸了摸他汗湿了的鬓发,想着他刚才那满是伤痕的身体,不由呢喃道:“所以,你来冷泉也是为了疗伤么……”

“……不想被看见……”

雁回一愣,没听清天曜这句像是在说梦话一样的嘀咕:“什么?”

“不想被你看见,那么丑陋的我。”

这句呢喃,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像是变成了带着倒刺的长鞭,抽得雁回心蓦然一痛,一股涩意哽在她喉头。

所以,之前她来冷泉,而他却躲着不肯出来,竟是有这样的心情藏在心中吗。

他翘着尾巴支撑着她的身体,让她得一夜好眠,而他却埋头在水底,心里却藏着这样近乎自卑的心情吗……

雁回摸了摸天曜的脸颊:“真正丑陋的,从来不是你。”雁回道,“是伤你至此的那颗人心。”

夜幕褪去,拂晓之际,天曜慢慢睁开了眼睛。

远处有鸟鸣之声传入耳朵,十分清新好似能洗净一夜的深沉与黑暗。他脸上有痒痒的感觉传来,他伸手轻轻一抹,却是捻住了一缕青丝。

顺着这长发网上一看,他这才看见了雁回光洁的下巴。清晨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她背靠在树上,头微微向后仰,嘴巴张开,均匀的呼吸着,代表着她正沉睡在安静的梦中。天曜一怔,坐起了身来,他左右一望,发现自己竟是就这样枕着雁回的腿睡了一宿。

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雁回,雁回手先在空中抓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拽住了他的手掌:“怎么了?又痛了?”

天曜看了看雁回的手,复而又抬头静静的看着她。

盯了睡眼朦胧的雁回许久,雁回这才回过神来:“天亮了吗?”她揉了揉眼睛,“可算是折腾完了。”

她伸了个懒腰,想站起身来,可刚一动腿,她便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抱了腿没再说话。天曜见她这模样,只默默的转了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

雁回看了看他宽阔的背,怔了怔,倒也没和他客气,径直爬上了他的背,圈住了他的脖子。雁回手腕绕过天曜脖子的时候,天曜不经意的看见了她手腕上干涸的血迹还有被雁回自己咬得乱七八糟的伤口。

他喉头一哽,没有言语。

将雁回背稳了,天曜便迈着沉稳的脚步,慢慢往回走去。

雁回趴在他已变得足够宽厚的肩头上,不由有些失神的道:“昨晚秋月祭……”话开了个头,她还在琢磨要如何说才能不触碰到天曜的伤口,天曜便接了话头。

“吓到了?”

“那到没有。”雁回道,“只是……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如此吗?”

“以前更难看一些。”

雁回闻言,竟一时再难开口,她只默了许久,从后面摸了摸天曜的脑袋:“会好的,等找到龙心就好了。很快了。”

她手掌他的头上轻抚而过,比这千年以来天曜吹过的任何一场春风都温柔。

於是他便在她根本谈不上安慰的安慰之下垂下了眼睑,柔软了目光。

虽是秋意已起,但内心却无半分寒凉。

天曜背着雁回走到烛离府前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穿得比平时都要正式许多的烛离。但见天曜将雁回背着回来了,本急匆匆往外赶的烛离倏尔顿了脚步:“这是怎么了?”他问,“昨夜秋月祭不见你俩人影,现在竟然被这回来?雁回你伤更重了吗?”

雁回面不改色的撒谎:“昨晚打坐久了,腿麻。”

听得这句话,天曜神色不由得僵了一瞬,耳根处不由自主的起了几分燥热。他轻咳一声,扫了烛离一眼,难得主动开口询问烛离:“你这身打扮是为何?”

这一问倒是精准的岔开了话题,雁回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你们九尾狐一族这是也学了那凡人的模样开始上朝了?”

“青丘哪有朝会。”烛离瞥了她一眼,“今日我皇姐回青丘了,我们都得去见她。”

雁回挑眉:“你皇姐?”

“我大皇叔的女儿,这些年一直在中原。对了,今日王宫有晚宴……”他正说着,远处传来了吹号的声音,烛离身后的老仆催道:“小祖宗,要冲啦!”

“知道了。”烛离道:“我先走了。晚宴记得来啊!”言罢未来得及再看两人一眼,他便火急火燎的带着他的老仆赶了过去。

雁回琢磨了一番,烛离大皇叔的女儿,不就是他们妖族太子的女儿吗。这样身份的人,这些年为什么一直在中原?而且竟然还没被发现,想来必定是极有手段的一人。

而现在像这样一直呆在中原的人都回青丘了,想来,上一次妖族迈过三重山必定是给修仙者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中原的局势,很是不太平啊……

待得到了房中,天曜刚将雁回放到床上,雁回眼一斜,便瞅见了昨日自己急着出门,随手扔在床上的《妖赋》她眼睛一亮,都未等天曜直起腰来,雁回便一把将他的胳膊拽住,握得死死的,活像怕他跑了一样。

天曜一抬眸,便见雁回拿了妖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说好的教我修炼这本心法呢?”

天曜默了一瞬:“筋骨都接好了吗?”

“未完全好,不过可以开始练气了。”

天曜一反手便握住了雁回的胳膊,简单捏了两下,随即点头:“是可以开始练气了,明日……”

“不,现在便开始。”雁回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好。”

天曜接过妖赋,翻了第一页,沉心研读一番后,便问道:“你可看过此书了?”

“看过了。”

“哪儿不懂?”

两人一言一语讨论渐忘时辰,直到天色再次晚了下来,幻小烟破窗而入,蹦躂进来,大声唤道:“吃饭啦,烛离叫你俩吃饭去啦!”

适时雁回正在床上打坐,气息刚在身体里运行完了一整个周天,她睁开眼睛,并未理幻小烟,只对天曜道:“我感觉经脉逆行,这可是对的?”

“你之所以感觉经脉逆行,是以曾经修仙的标准来判断,而今你要做的,是把以前的一切,尽数忘光。”

雁回一怔,却在此时不适时宜的想起了过去十年凌霄指导她修仙道之时的点点滴滴,她失神了一瞬,在幻小烟喊着:“主人你不饿吗?”的声音中,被迫回神。

“饿。”雁回站起身来,“走,去见见他们九尾狐一族的宴会。”

自打上次见过青丘国主之后,这是雁回第二次来到青丘国主所在的这座山峰之上。

与之前空灵飘渺的气息不同,今晚在这些巨木之间更多了几分喜庆的意味,小狐狸们嘴里衔着红果子,有的在洞里吃得开心,有的推着果子到处滚。

雁回与天曜被人一路领着入了青丘国主所在的巨木王宫之中。

门扉打开,巨木之中依旧空旷,只是内里树壁之上依次像上排了许多位置,直至顶端,雁回要仰头,但见巨木之内,树壁之上每隔三丈便有法术勾勒出的透明平台,供妖族歌女舞女在上歌舞,供在场各妖族之人观赏。

越是往上,歌舞越是精湛,直至顶端,便只有九尾狐一族的人方能涉足。

领路人带着雁回与天曜绕着巨木内盘旋而上的过道一直往最顶层上走,路过每一层,所有的妖怪们都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俩,更多的却还是在看天曜。

千年妖龙,若不遭劫数,或许是能与青丘国主相媲美的人物,在弱肉强食的妖族中,谁人不对他感兴趣。

天曜目不斜视,只自顾自的迈步向前走,像是将谁也没有放在眼里。

雁回却在他身后左右探看,她走路不专心,一时不察,到底是不慎绊了脚,往前摔之时,天曜却是比雁回身后跟随的幻小烟还更快的出手,扶住了她。

明明……他一副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的样子。

快到顶上,仆从礼貌的领走了幻小烟,让她去下层玩乐,雁回与天曜踏上了最高层的平台。

不过一步迈上上层,视野登时开阔,整个青丘包括远处的三重山也尽数纳於眼底,头顶的星星像是伸手就可以摘到一样那么近。

掌握这妖族权利的所有九尾狐尽数到场。天曜只对坐在主位上的青丘国主点头示意,随即不管还有谁盯着他,他便当看不见一样,走到一边,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而雁回本是想跟着他走到一边,但当她目光落在青丘国主身边那人的身上时,却彻底愣住了。

那人与青丘国爱穿白衣的九尾狐不一样,她一袭红袍艳丽夺目,绝色容颜美得直教人心荡魂移。

“弦……”雁回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声,“弦歌?”

她这一声虽轻,但在场的都是何等人物,自然是将她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听在了耳朵里。众人皆颇有兴趣的打量着两人,青丘国的大皇子声音浑厚,打破了沉寂:“倒是巧了,小女竟与雁回姑娘是旧识?”他笑道,“弦歌,不与为父说说,你是如何识得这雁回姑娘的?”

弦歌……

她竟然是这青丘国储君之女,是烛离的皇姐,是那个一直呆在中原,极有手段的女子……

雁回一时愣神。

却见弦歌就地坐着,轻浅一笑,眉眼勾人:“雁回姑娘当初女扮男装,在中原调戏小女来着,这调戏调戏着,可便也就调戏得熟悉起来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弦歌望着雁回似叹似笑:“早日我便听说雁回来了青丘,我想此次回来或许能遇见,却不料竟是在这种境况之下……雁回。”她唤她,笑容有点无奈,“你这般惊讶,可是怨我在中原,瞒了你真相?”

听得她的问话,雁回默了一瞬,随即便摇头:“没什么好怨的,你又不曾害过我。”

不仅没有害过她,还帮了她不少的忙。

得了她这句答,弦歌笑了笑,遥遥敬了雁回一杯酒:“雁回总是心怀广阔的。”饮了酒,她便不再多言,在这样的场合里,实在也不便再多言。

雁回便默默的走到了天曜身侧坐下。

她脑子里在不停的回想着过去,其实想想也是,以前觉得弦歌神秘的地方,如今冠上了这个身份,倒也理所当然了——她为什么能那么轻易的给天曜一个无息香囊,又为什么会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一切都只因,她是九尾狐妖啊。

晚宴进行至了一半,青丘国主放下了手中玉杯,杯与盏轻轻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声。声音虽小,但却传遍了整个巨木之内。所有人都停下北盏,望向青丘国主。

月亮爬到巨木树梢之上,恰好照在青丘国主的背后,像是上天给他戴上的王冠,耀眼高贵得让人无法直视。

“青丘久不开宴,今次却是在战乱之际,行此宴会,余心无奈,亦觉惭愧。”青丘国主谦让的一句话,下方立即便有妖族之人摇头称不敢。

青丘国主继续道:“五十年妖族与修仙者一战,致使南北两分,我族与中原暂守和平,余私以为西南之地虽偏矣,却可避免战乱,延续我族血脉,遂认为此处不失为我族休想生息之清修地。然则而今,中原众仙,不愿见我族在此西南之隅修养壮大,处处挤压,杀我族人,手段残忍,其心恶毒至极。”

青丘国主语气一直淡漠至极,然而言至此处却有透骨杀气浸人心脾。

雁回想到素影对待那炼制狐媚香的手法,心头为这杀气胆寒之际,同时也不由生了几分愤慨。

那高高在上的素影仙人二十年前如此对天曜,二十年后也如此对其他妖怪,她只怕从未将妖的命当做一条命来看吧,所以手起刀落,才能残忍得这么干脆。

巨木下方坐着的妖怪们更是早就对中原修道者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拍桌子骂的,气得砸了杯子的,大有人在。

坐在首位的大皇子应声站了起来,对青丘国主一鞠躬,随即一转身,对下方众妖道:“我族将士五十年未曾战过,却也并非不再能战。”他话音一顿,语意铿锵,“谁家好儿郎愿与我踏过三重山,剑指中原?”

下方附和声登时整耳欲聋。

相比於下方热血沸腾的妖怪们,最上层的九尾狐一族的掌权者则显得冷静许多,天曜也只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饮着杯中酒。

雁回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算是明白,这个打着迎接郡主回青丘名号的宴会,不过是个妖族的誓师大会罢了。

振奋士气招揽人心。

妖族对中原的大规模进攻,只怕是近在眼前了。

雁回听着满耳妖怪们血气冲天的喊着复仇二字,内心实在五味陈杂,她修了十年的仙,现在却被命运推着坐在了妖族的誓师大会现场。

人生遭遇,当真是无法预料。

她一抬眸,望见了远处一袭红衣的弦歌,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弦歌的目光便也落在了雁回身上,两相注视,弦歌对雁回轻浅一笑,摇了摇手中杯子,雁回便也拿起了酒杯,一仰头,一干而净。

酒饱饭足,歌舞停歇,待到青丘国主隐了身形,妖族中人便各自褪去,九尾狐的王爷们各自之间打了招呼,也要离去。

雁回这边刚站起身来,弦歌便踏到了她的身边:“聊聊?”

雁回瞥了她一眼:“当然。”她一转头叮嘱了天曜一句,“回头帮我看着幻小烟一点啊,她性子野,别等她喝多了闯了祸事,明天有人找我告状就麻烦了。”

天曜张了张嘴,那边弦歌已一把挽了雁回的胳膊,道了句:“走吧。”便在这顶层平台上消失了踪影。

天曜伸出的手便只揽了一手的清风回来,他握了握拳头,倏尔没道理的对这初回青丘的弦歌感到几丝愤怒。

或者说……

嫉妒。

这么正大光明又轻而易举的,就把人抢走了……

而这方走远了的雁回倒是没有去在意天曜的心情,弦歌带着雁回落在了粗壮的树枝之上后,却笑了出来:“有人可要恼我了。”

雁回转头:“谁恼你?”

弦歌笑而不答,只摸了两壶酒出来:“坐下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