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冲上去杀了他!”母阴泽与袁尉亭看得狂喜大叫,然而宋觉仁身形落回地面后,却再无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屹立,身上毒气升腾。
母阴泽拚命动咒催促。但宋觉仁却丝毫无反应。袁尉亭仔细看时,却见对方丹田部分已凹陷进去一个深深的拳印。既是被强行击破丹田,邪功全散!这个费尽无数心血与资源完成的万毒战神,无疑已经彻底废了。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是他击中了小畜生的丹田……”袁尉亭直感觉荒谬莫名,仔细回忆,才记得之前男孩在中拳瞬间全身就像被猛力击打的锺一样嗡然震鸣了一下,震得与他近在咫尺的宋觉仁全身也一并共振起来,莫非正是如此,双方才共振共伤?
“你还等什么,还不冲上去杀了他!”母阴泽心急火燎,直朝袁尉亭尖声大叫。若在平生,似袁尉亭这般悍勇之人早该毫不犹豫冲上去落井下石,但如今他一时却哪敢上前。
“我怎能舍了母老师,让那叛徒乘乱下手?”袁尉亭瞥了缩在另一处墙角的元士禛一眼,总算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算了,那小畜生丹田同样被破,功力被废,又落入万虿池中,受万毒撕咬。魔神神通再大,也保不住这副肉身了。”母阴泽狠狠喘过几口大气,自我安慰道。
“待我解决了这个叛徒,再去看个究竟。”袁尉亭狞笑一声,双拳紧握,举步正要向元士禛逼去。
蓦地,一声幽幽暗暗,飘渺不定,仿佛来自万虿池中,又更像是从九幽地狱深处,跨越无穷远时空传来,给人以说不出的古老沧桑之感的声音,落入惊魂未定的几人耳中。
“吾立……超世志……”
万虿池中的无数毒物与破碎骸骨刹那间如同受到什么极端的刺激,如同被煮开的沸水般,发出千万猎奇的悚人摩抆声音,纷纷翻滚汇聚,隐约间竟组成一只凶态惊天的七首怪蛇模样。
“必至……无上道!”
第二声随即传来,却已不再是飘渺不定,而是如同惊雷入耳,带来震撼心魄,久久不得平息的滚滚轰鸣震荡!
“当舍……仁和恕,亦弃……慈与悲;”
伴随着无数的顶礼膜拜,仿佛千人万众一同应和的呢喃,仿佛由远而近,加入者越来越多,越来越是巨大……
“一身……聚众业,愿寻……诸恶噬!”
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最后统一汇成惊涛海啸,卷起轰鸣巨大的浪潮,席卷整个世界!
男孩的身形在无数骸骨与毒物的围绕下缓缓升起,不是他自己从中爬出,却仿佛这些恶物都已拥有统一的意志,正齐心协力把他们的君主,他们的神祗高高举起。又自动汇聚组合起来,在男孩面前组成一条由无数毒蛇、蠍子、蜘蛛、蜈蚣、蜥蜴、蛤蟆等毒物,混杂着累累白骨,悚人视听而又无比齐整的长梯。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袁尉亭与母阴泽仿佛已陷入永远无法醒来的某个荒谬噩梦之中,全身冰凉僵结。却又丝毫动弹不得。
男孩此时的面容,却是一片无悲无喜的漠然。是超然於众生之上,游离於岁月之外,非凡俗所能拥有的漠然。
然后,他缓缓举步,沿着眼前的恐怖长梯,逐级上行。
“一业……还十报,百劫……不能复;”
无数男女老幼的声音,转眼间已变得咬牙切齿,撕心裂肺。如歌如诉,如怒如狂,仿佛无数怨魂冤鬼在狂呼呐喊,却又汇成一个个清晰无比的字音。
男孩却依然不紧不满地,顺着台阶一步步朝上走。所有他走过的台阶,都会崩溃散落,骸骨依然是毫无活动迹象的骸骨,毒物则全部枯萎僵死,千万缕阴森黑气从它们身上散发。纷纷汇入男孩躯体。
“千罪……垒屍山,万恶……汇血海;”
撕心裂肺,鬼哭神嚎的魔音穿脑,直透人心。伴随着无数阴影在万虿池内流淌而出,划破虚空,仿佛一场会流动的恶梦。一瞬间就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摧毁殆尽,化为铺天盖地的扭曲漩涡。无数面目狰狞扭曲的恶魔轮廓在虚空中扭曲浮现。举目所及,四处都是屍山血海。白骨如林,气氛一片凶邪奇诡,骇人欲绝。
“杀为……超世渡,业尽……爱憎灭!”
伴随着最后一句,千魂哭号,万鬼呐喊之音,迅速转为空灵虚无,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与解脱,伴随着无数恐怖景象,一并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男孩已走出万虿池,踏上实地。一切都恢复如常,仿佛之前的一切异象都不过是不真实的幻觉而已。在他身后,留下的仅仅是一池的残破骸骨,以及无数彻底僵死的毒物。
走出万虿池,迎面就见依然屹立不倒,但却气息全无的宋觉仁,由於全身精血在施展灭绝六式的过程中彻底燃尽,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宛若皮包骨的骷髅一具。但他的双目却依然圆睁,早已被刺瞎的两个眼球,在脸上留下两行怵目惊心的血泪。
“你全家的仇怨由我担下,安心去吧。”
在两人抆身而过时,男孩说了一句。但却没有开口发音,只见他的丹田同样留有一个深深拳印,但却依然不妨碍震动腹肌,发出低沉浑厚的腹语。
本该已彻底死亡的宋觉仁,双眼忽然间自行合上,随着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黑气汇入男孩身体,原本屹立的屍体轰然倒下。
男孩依然不紧不慢地迈步前行,向袁尉亭与母阴泽两人走去。
呆若木鸡地看着男孩步步逼近,袁尉亭忽然发出一声明显已是疯了的呐喊,眼斜嘴歪,口角流涎,在毫无催聚功力的情况下,毫无章法地向男孩狂扑乱打。
男孩轻轻抬手,一阵涟漪震荡开来,让袁尉亭身上发出一震劈哩啪啦如响鞭炮般的连绵炸响,原本密密切合的四十重天层层气劲立即大乱,伴随着快速无比的震荡连绵爆开。
袁尉亭先是盆骨、腰骨、肩骨、臂骨、脚骨、腿骨、手骨,劈啦劈啦连连爆响,除了颅骨、胸骨还算完整外,其他全身骨骼全碎成骨碴。紧接着震波上脸,挤得他七窍中各自快速无伦地接连标射出四十道细碎血箭,冲力过大,直将他头脸上的眼球鼻耳舌头乃至每一颗牙齿,全冲得裂肤而去,不知飞落何方。最终脸上只剩下七个血淋淋的血洞。
震波外传,到了四肢末端,指尖的力道无处可传,十只手指,十只脚趾,所有指甲全部崩裂,叭叭连响地连根外拔而出,射得老远,方才带着漓漓血滴落向地面……
更让人心头紧抽的,是袁尉亭胯下也是衣裂布开,被震波震碎的下体也和四肢末端的惨状一样,睾丸全碎,正从裂开的囊皮中渗出红中带白的黏液……
惨状如斯,但袁尉亭偏偏还未能死去,而且无法想象的剧痛反让他痛醒过来,恢复了神智,伴随着惨绝人寰的惨叫声中,整个人如同一个装了水的袋子,带着密如抄豆的骨碴摩抆声软软地倒地。仅仅是自身的重量,就让无数粗糙的粉碎骨碴不断研磨骨膜、筋络神经,直把他痛了个死去活来。
男孩随即转向母阴泽。骤然出手。等母阴泽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已多了七个洞。有些完全在心腹要害位置,但却丝毫不见血。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太多。
而男孩手上,却已经取了七个虫卵,随手一握,便已化为肉眼难见的飞灰。
原来男孩在接触到他身体一瞬间,一股奇特的震荡就让他肌肤崩解,但又丝毫不损关系性命的血管、神经、筋络。俨然就把他当成一个由血管、神经、筋络组成的稻草人一般,哪怕要把内脏全部掏出来,都不会让他流什么血。
“你们玩虫子的都喜欢在自己体内藏点东西吗?”男孩腹部震荡发音,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我敢保证。你藏东西的技术绝不是我见过最好的。”
“你丹田已被破,为何功力还在?”母阴泽叹了口气,在已经彻底绝望的情况下,他反而得以把生死抛开,恢复了医者的应有好奇。
“不过是暂时以中丹田代替下丹田罢了。”男孩不仅有问有答,而且解说详尽,“佛宗中有一门舍身技叫‘刹灭梵息’,就是将下丹田所有真气都强提到中丹田,纳气量更大更巨。但前后只得一息,只要憋不住呼出一口气,就会真气泄尽变成废人。不过若是结合道家的‘胎息法’,以皮肤呼吸代替口鼻呼吸。那就没有什么缺陷了。”
“你是神魔降世,自然无所不能。可惜老夫用尽手段,终究还是人难胜神。”母阴泽发出一声惨淡长笑。缓缓坐倒:“老夫心服口服,如今任凭处置。”
“这你也能看出来。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男孩略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这么急着说出来,是想让你们杀你灭口吗?别担心,让你们活下去而又说不出什么的方法有的是。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们弄出的这一处风水宝地,我还没那么容易奠定神道之基,封神之始,不好好酬谢一番,这可怎么能行?
总之,你俩目前都不用担心会死。尤其是袁帅,近乎武林第一人,朝野皆德高望重的人物,如果爆出竟是欢喜教卧底的话,这脸也打得未免太重了,不利於安定团结局面。我还想着组团去打你们的欢喜教千佛洞,或者请魔佛陀来中土来练一练呢!
再者,我刚刚不小心下手重了一点,现在我也不好意思认袁帅这一身伤是我弄的。所以你那个影武者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对外宣称袁帅其实早已被欢喜教囚禁调教成这副模样,再弄个西贝货出来骗了大家,就是大家都能够下台的好说辞,顺便还能多刷刷欢喜教仇恨,将来组团pk也好爆怒气值。而袁帅也能保住名誉不坏,保持好心情地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
腹语震荡,不通过耳膜振动就直接传入已是五官俱残,正在生不如死的袁尉亭脑中,但他却已经无论如何无法表达任何意见了。
男孩继续道:“至於母先生,身为欢喜教最重要的创立者之一,魔佛陀的导师,自然有许多欢喜教的秘密非要吐出来不可。所以至少要保住一个月的性命,我记得中土神医‘阎王敌’的孙女也在你后宫中,他的医术可不下於你,虽然折腾人的技术大概逊色一点,但也肯定会不遗余力伺候你这便宜孙女婿接下来一个月‘好好’活着。
等你把一切都吐出来后,欢喜教的一切秘密在中土朝野心目中也就一目了然了,卧底全部暴露,明面暗里刷的一切仇恨也都全部清楚了。到时候朝野双方大可以组织一个盛会,你好像叫‘鬼华佗’,那就叫‘屠鬼大会’好了。大会规格一定要盛大,杀你杀个轰轰烈烈,最好每一个与会者都能分到你的一块肉。
至於欢喜教嘛,一个教中地位仅在魔佛陀之下的长老就这么被当着天下人的面零剁碎剐了,如果不能前来营救,肯定威信扫地,脸面无存。到时候魔佛陀不来便罢,来了,我还有惊喜为他准备。”
说话间,隐约有杂音人声由远而近,男孩低沉一笑,对着缩在角落里抖成一团的元士禛笑道:“看来外面一群青云罩顶,怒发冲冠的苦主已经沿着唯一留下的出入口来了。赶快出去迎接一下。这里的一切全由你负责圆谎,圆不好。唯你是问!”
元士禛如蒙大赦,当即连爬带滚。以超越平生水准的轻功出去了。
“你是要挑起中土与欢喜教的全面冲突吗?”母阴泽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就不怕从此屍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岂不正好。”男孩嘿然道:“欢喜教格调太差,我看不顺眼。至於中土这群伪君子,一个个表面地貌盎然,背地里男盗女娼。个个对欢喜教切齿痛骂,私下却羡慕嫉妒恨,早已被欢喜教渗透成筛子一般,多死几个,也是好事!”
说完。他信步走到袁尉亭面前,将手伸出,手上阴风阵阵,似有无数微缩的怨灵在哀叫、在哭号、在咒骂。
“你们过去折腾的那些人有许多感受正要迫不及待与你分享,现在好好接下吧。”
说完,将手往对方光头上一拍,袁尉亭全身肌肉开始剧烈抽搐,挤压得全身粉碎骨碴咯吱作响,也不知是何等感受。
随后。又来到母阴泽面前,同样将手往对方脑门一拍。
“母先生接下来还需要保持清醒供述一切,所以就只注入你的‘临近记忆区’,你最好不要回忆今天的一切。不然,就会陷入一些不算太愉快的梦境。不过,它们会继续扩大地盘。你以后不能回忆的禁区会越来越多。”
做完之后,只见门外一大群人。在元士禛带领下一涌而入。
“诗情……”当先的萧天涯率先发出一声掺杂着狂喜与哀痛的呼叫,忙不迭在倒下的一群女奴中将某个只是眩晕过去的女子扶出。
“我的可怜女儿啊……”一身富贵气的金百万将另一名生死不明的女子死死抱住。老泪纵横。
其他许多苦主也是或喜或悲,百感交集。倒是白婕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来到倒在地上,已是面目全非的宋觉仁面前。
看到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抚摸亡夫的脸。元士禛连忙制止道:“宋夫人且慢,宋二侠身上有剧毒!”
而大多数人则四处大量,看着原本奢华却已是面目全非的地宫、怵目惊心的万虿池,以及惊心动魄的战斗残余痕迹,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骇然。
“是母泽阴这老鬼!”
有自家女眷已死的苦主悲愤抬头,正好看到像一滩烂肉一样瘫倒在地的母泽阴,顿时切齿奔上。
“且慢,我等还需留这老鬼一名供出一切!”
“那就把他四肢全部剁下,浸入粪坑里拷问!”
“你懂个屁,这样干的话这老鬼活得了多久,还是请‘阎王敌’老先生动手。”
“等一等,老鬼身边不远的那人是谁,看上去还有一口气,但是好惨的模样……”
“看那光头, 那胡须还有那面部轮廓,莫非是真正的袁大侠?”
“唉,袁大侠这等英雄,落在欢喜魔教手里,竟给折磨成这般模样……”
“这等惨绝人寰之事,也只有欢喜魔教才做得出来!”
一群人议论纷纷,也早已有人在追问元士禛,元士禛不得不费尽口舌,把一切揽了下来,说自己是如何发现袁尉亭的不对,不惜以身投敌,最后抓住时机暴起发难,炸了大半个地宫,制服了一群欢喜魔教教徒云云。然后又开始提出建议,要开“屠鬼大会”,讨论誓师讨伐西域欢喜魔教之类。
依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不知何时,男孩已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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