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元自负的道:“魁首,可不是我在讲狂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边这一亩三分地里,我们是头顶一块天,脚踩香火坛,管他娘什么三山五岳,黑白两道,谁敢不看我们的颜色行事?管他‘龙蛇混淆’‘五方齐聚’尚能乱到我们跟前来?哼哼,便叫他加吃两副狼心豹子胆,怕也挺不起脊梁骨呐!”
燕铁衣平静的道:“道元,‘满饭好吃,满话难说’,你不是不知道江湖上的诡诈,武林中的谲秘,人心却更是难摸难见的;就算以北地的环境来说吧,暗里想对付我们,坑陷我们的两道角儿,不知有多少,想扯我们腿,砸我们闷棍的‘朋友’,更不知凡几;江湖的形势,原就不易绝对把握,由於人性及利害关系的变异,种种突兀莫测的变化,都有可能发生。昨天尚冲着你打躬作揖,唯命是从的同道,今天说不定就会血刃相向,青锋加颈,而暗地里,那一股隐隐的逆流,便更不能不时刻防范了。”
熊道元嘿嘿笑道:“魁首,我就不相信有那个不开眼的人熊,胆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抿抿唇,燕铁衣道:“多着了,以往那连串的浴血鏖斗、生死之搏都是怎么来的?天下硬是有些不惧不畏的人物,道元,不能看轻了自己,却更不应低估了别人!”
熊道元呐呐的道:“魁首……我发觉,你似是越来越小心啦。”
笑笑,燕铁衣道:“那是我能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而我还想活下去,领着你们这一大批酒囊饭袋活下去,所以,我不能不小心。”
干笑着,熊道元道:“其实,魁首大可不必如此谦虚自束,天皇老子是老大,魁首你是老二,凭魁首在道上的赫赫声威,除非是那一个楞头青嫌命长了,谁会来招惹你这位端要人命的活祖宗?”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倒不觉得自己有你说的这种狂法儿,却是你,令我感到你业已是个仅次於天皇老子之下的老二了。”
熊道元一张粗皮脸居然也泛了热,他窘迫的道:“魁首是在调侃我了。”
燕铁衣正色道:“总之,我们在‘拗子口’只住一夜,明天天亮就上道,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乖乖跟我在客栈里蒙头睡大觉,任那里也不准去!”
苦着脸,熊道元道:“去逛逛总行吧?魁首。”
燕铁衣淡淡的道:“不准,你那身毛病我清楚得很,一逛,包逛出楼子来!”
紧了紧紫缎狐皮披风的领口,他又道:“你要记得,我们这趟出门,是为迎护南边押送来的那票‘体己银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否则笑话闹大了不说,今年大伙这个肥年也就别过了;我不想在这桩事上背黑锅,你呢?也就老老实实的陪我撑下去。”
熊道元叹了口气,只好死了这条心,跟着燕铁衣朝“拗子口”走,在这时,他对那即将抵达的有趣所在,已忽然变得兴味索落起来。
***
“黑蟒山”有如一条蜿蜓卷伏的巨大黑色蟒蛇,它是那么阴森的,幽邃的,狰狞迤逦在这一片白色大地上,连善於粉妆万物的雪花,也未能完全掩布住它那野性又浓郁的黑,远处看过去,“黑蟒山”的山脊岭峰是黑白交斑的颜色,在险峻峥嵘中,更似一条点缀着斑斑白鳞的黑色巨蟒了。
就在“黑蟒山”山下,旁依着南北大道,有一处凹进山脚里的集镇,但见房舍绵密鳞次栉比,横竖也有几条街道,老远就能看见部分髹着朱红油漆的楼阁高台,特意夸张挑起的各式酒招,摇摇晃晃的红纸灯笼,以及自人家屋顶烟囱中冒出的袅袅炊烟,这一切,表示了一种热烘烘的多人聚集处的气息,尚未踏将进去,业已感染到那股子贴切的窝心味了。
是的,“拗子山”。
这地方熊道元走过好几次,也算是识途老马了,他前引着,直往横街街头上那一家气派不差,却带着三分土俗味的客栈门前。
两个人下了马,正在店小二呵腰谄笑中朝店门里进,街道的那一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沸沸荡荡的人声,拐角那头大群汉子正向这里簇拥过来。
原本只随意瞟了一眼的燕铁衣,却在举步的一刹那间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仔细望向那群人当中,不禁双眉微微皱起。
跟在一边的熊道元怔了怔,低声问道:“魁首,可是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