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将信笺两面都翻过,没见落款,也没别的字。
“故弄玄虚。”她将信笺用红烛烧掉,以往也有人用欲擒故纵的法子引她注意,这次也当是了,不过那段话倒是极好的。
稍作洗漱,用了清茶点心,尺素在庵内弹琴。
夏日的蝉喧嚣得很,总是不合时宜地长鸣,搅乱了指尖的琴声,尺素想用粘杆捉住那几只最聒噪的蝉。
刚刚拿起粘杆,准备对一只蝉下手,忽然想到,这些蝉也只一个夏天,比朝露长久不到哪里去。
“我深知道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尺素又想起那句话,萦绕在心头,不肯散。
只是她将信笺已经烧了,写信的人若不出现,她找不见,瞧不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写那段话。
“若是你想引起我的注意,你成功了,出来见我吧。”她在空旷的院子里,独自说话。
那人若在附近,肯定是能听见的。
可只有蝉鸣回应她。
尺素心情已乱,於是叫了一个仆从。翠云庵旁边是双溪,她时常在上面泛舟。
日头正好,尺素却不怕晒,船桨在溪水中拍出的浪花雪白,顺流而去,留下一条很快消失的白线。
两岸的花木早已凋零,可是还有香气泛在溪水上,尺素闻得心胸一畅。她不喜欢艳丽的花,那是无足可观的,看花不如看镜子里的自己。
但是花香很好,她尤其喜欢梅花的清远幽淡。
可惜梅花早已凋零多时。
尺素懒洋洋地撒下鱼饵,看着那些鱼儿张开鱼唇吞食饵料,游动的姿态,也令人赏心悦目。
忽然尺素听到一阵极远的琴声,很快她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
她命仆从泛舟到琴声的源头。
不出一里,轻舟靠岸。
这是一座石亭。
亭里是个很好看的青年,神情温文风雅,披散的长发随风而动,气质萧散绝尘,远非尺素从前所见任何人能及。琴声是从他指尖流出的,尺素也没听过这么好的琴音。
她瞧着他,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更加清晰。
尺素挥手让仆役离开,她只觉得青年似一尘不染,仆从是个俗物,在这里分外不合时宜。
尺素坐在石亭的长凳上,若是以往,她非得抆拭多次,并垫下丝绸,方可落座,只是这次,她很自然地坐下。
仿佛她心里觉得这石亭也是从九天落下,一尘不染。
琴声徐徐落幕,青年目光落在尺素身上,她心中那分微妙感觉更加强烈。
“喝茶吗?”尺素很少请人喝茶。
青年点头。
她叫来仆从,很快从轻舟取下茶具,茶叶,连水都是自带的。
一壶茶很快好,用雕着梅花样式的小锺盛了一杯给青年。
青年抿了一口,笑道:“好茶叶。”
尺素微笑道:“你这样的人物,我自也不会用次一点的茶叶招待你,喝出是什么水吗?”
青年摇头,说道:“没喝过这么差的水,吃不出来。”
尺素不由好气又好笑,她道:“这是早春的雨水,我一滴一滴从山中的梅花上收集下来的,只得十数瓮。你居然还嫌弃,那你说说你平时喝的什么水?”
青年笑了笑,取出一个瓷瓶,道:“借一下你的茶叶,我也请你喝一杯。”
尺素心道:“我就看看你这是什么水,若是不好,看我怎么奚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