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手指碰到胸前一块硬物,原来他无意识间,伸手在胸前比划,一触之下,突地一愣,随即明白,那是放在胸口的《天地无情极》。突然脑中电光一现,想起书中两段话,“然此非其乡,山水或有相似,目之所见,心之所思,或有异同,却无碍情之所投,何哉?”“云同景不同天,同人不同意,心有所感,大道如天,天地无情极。”心中突然恍然,原来这书说的乃是“意境”,乃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又去看那地上一划,心中默念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先前我境界不够,看剑是剑,看刀是刀,被形所惑,若手中无剑,便使不出剑招,若是手中无刀,就不懂劈砍切削。究其根本,是我根本不懂剑意刀意,自然需要借助外物,靠着兵刃的形、质对敌,我哪里是御器,分明是被器所用。难怪《天地无情极》中不断提到书画之作,想古往今来,国手画师不知几何,人人所画却都不一样,同是高山,有人所画工笔,栩栩如生,山中石树历历可见,有人却是泼墨,只见山形厚薄,更有人只寥寥勾上几笔,二三根线却也是一座山跃然纸上。原来这些画师画的都是‘神’都是‘意’,却又叫观者一眼便知所画何物。”
沈放长吁口气,知道自己想通了至关紧要一处,却也明白自己只是摸到了“意”的边,甚至根本谈不到摸到二字,顶多是模模糊糊看到“意”之所在,只是眼下也便到此,想要再进一步,却还差的甚远。虽仍是懵懵懂懂,却是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多谢前辈赐教,我想明白了,这些我都不要了,还请前辈为我铸剑一把。”
吴烛庸呵呵一笑,道:“怎么又改主意了?”
沈放想了一想,道:“常听人说,心中有剑,万物皆剑,我心中有剑,看棍也是剑,看刀也是剑,那刀剑棍棒又有何区别?以此推论,刀也是剑,斧钺钩叉自然也是剑,那刀叉虽形态迥然,又何尝不是一物。我有一剑在手,又何须万般兵器。”
吴烛庸摇头道:“若是如此,怎还会有人造那刀枪剑戟。意同形不同,形不同意也不同。”
沈放笑道:“晚辈自然还差的远,只是眼下已经明白该往何处去,假以时日,小子定当叫前辈刮目相看。”
吴烛庸点头道:“这句还说的像个样子。你这堆破烂,还有三十二斤,不过我看能用的不过十三斤七两,罢了,我还有九两铁母之精,一发送与你,只是你打算要把多重的剑?”
沈放道:“自然是越重越好。”
吴烛庸也不劝阻,道:“既然如此,一十四斤,我便与你用足了吧。”
刀尚厚重,剑走轻灵。寻常士庶佩剑,一到三斤而已。武林中人争锋,三、五斤的剑最是常见。内家高手,多喜七八斤的重剑。而这等分量的长剑,若不是形状有异,多半已是神兵利器,江湖上难得一见。剑过十斤,寻常人想伸臂直举都难,即便内家高手,惯用者也是不多。相较之下,刀就要重的多,厚背砍山刀,龙雀大环刀这样的重刀,三、四十斤也是寻常。
沈放点头道:“那便有劳前辈。”他不修内功,平常背着个六七十斤的大箱子到处跑,本就是想以蛮力弥补气力之不足。
吴烛庸道:“好,那你给这剑起个名字。”
沈放道:“名字?”他向来以为,剑名都是铸剑师所取,不想却是来问自己。
吴烛庸道:“不错,
炼器乃是夺天地之灵气,自然要先取个名字。先有名,才是顺天应事,此剑若成,便是上天允了,顺应天道,自有造化,人间当有其位。若是不成,那也是天道使然。” 沈放笑道:“原来如此,那若是炼不成功,岂不是就怪我名字起的不对?”
吴烛庸正色道:“莫要胡言乱语,剑器人人可炼,但出炉是凡铁还是神兵,自有定数,你不要妄言,好好想个名字。”
沈放见他说的郑重,当下收敛心神,沉吟片刻,开口道:“先前我曾用万象之名,今去繁就简,返璞归真,万象归一,我想便叫它归元。万象余铁十三斤七两,前辈又赠我九两铁母之精,这剑便叫‘归元十四’。”
吴烛庸默然片刻,看看沈放,似有些惊讶,道:“不曾想你与此剑竟是如此有缘,我倒是忘了对你说,起名也要有所避讳,‘四’与死同音,恐为天道不喜。”
沈放道:“既然如此,便就叫‘归元’吧。”
吴烛庸道:“好,便叫‘归元’。我已有十一年未曾炼器,想当年我生平第一次炼器也是一剑,名曰‘鸿蒙’,今为‘归元’再开炉灶,倒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子,你先去把这猪头收拾了,我还要备些辅料,五日之后,正是十五,子时你助我一起开炉炼剑!”
一月之后,天方破晓,铁匠铺内隐隐一声异响,若龙吟之声,声音远远传送出去,村中人尽皆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