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发作,路边行人都是骇了一跳,只道他是发疯,都远远避他开去。沈放一拳打出,也觉不妥,见路人眼光,看自己如同疯子痴汉,他虽不在意旁人眼光,终於忍不住还是长叹一声。
小河之上,架着一座石桥,桥上两个老人正拱手作别,一个一身青衫,身材挺拔,容貌威严。另一个头发花白,一团和气,相貌寻常,却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意。两人客套几句,转身分别,那白发老者下了桥,自沈放身边走过。沈放恰在此时转身,他心神不属,登时与那老人撞在一处。那老者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沈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歉然道:“得罪得罪。”
那老者略显富态,此际虽未摔倒,也吓了一跳,看了沈放几眼,道:“年纪轻轻,怎地毛手毛脚!”
沈放连声赔罪,道:“老丈说的是,老人家,你可有不适?”
老者摆摆手,拂开沈放,道:“罢了,罢了,也是我不走运,遇见你个冒失鬼。”一阵风吹过,老者抬头看天,见天空乌云压顶,似有雨来,摇头道:“哎,这人呐,要是往东走,就有大风吹,要是往西走,就有大雨落,哪有什么一帆风顺。”说完举步而去。
声音不大,沈放却是听的清楚,心头一震,不由自主道,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人生在世,艰难险阻,波折困苦,岂非寻常。左丘明双目皆盲,孙膑受膑刑双足尽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司马迁宫刑之辱,若论艰难,我这些境遇又算得什么?我如今不过是右臂受了些伤,吃了几场败仗,不见江湖上多少缺手少脚的好汉,那丐帮传功长老蒋绪中,不也是少了一条胳膊么,还不是武功高强,更在六大长老中居首。我胳膊尚在,年纪尚轻,输几次又怕什么,缘何就开始自怨自艾,颓唐消沉?天未必降大任於我,但我也该动心忍性,曾益己所不能。
倒也不是那老者言语如何振聋发聩,沈放他自己也并不服输,一得提醒,精神一振,对那老者背影遥遥一躬到地,道:“多谢丈人赐教。”
那老者已经走远,身后沈放拜谢一声,老人自不可能听见,见他脚下不停,已然隐没於人群之中。
朱富在醉仙楼做掌柜已有十五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许多,今日有一人却是与众不同。这人是个文弱少年,身形削瘦,一只胳膊微微内曲,衣着敝旧,倒似个穷酸的读书人,开口却是要找个烧菜的活来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彼时最敬重读书人,便是考不得功名的,走在路上,旁人也要高看一眼,少年人都是心高气傲,读书人又怎肯来做庖厨,岂不闻孟子说“君子远庖厨”,想来也是个不上进的。帐房丁先生颇有些看不起,正想赶人,却被朱富拦住,道:“就叫他试试不妨。”
沈放回到刘宝家,带了一包衣服鞋子,刘宝一家老小,人人有份,三个小姑娘看到新衣服,新棉鞋,喜不自胜,抱着沈放大腿不放。沈放又取了三两银子给李氏,道:“我在醉仙楼寻了个事做,明日叫刘大哥也随我去。”
李氏惊讶道:“醉仙楼?那可是有钱人家的去处。”
刘宝却是一愣,犹豫道:“大哥自是为了我好,可我这生计也是舅老爷辛苦求来,得来不易。”
沈放道:“我给你找了个帮厨的活计,你跟着我,正好教你些做菜的手艺,日后也多些门道。”
刘宝仍是犹豫,道:“我……我笨的很,学东西不成的。”
李氏插口道:“你这夯货,
沈大哥还能害你不成,既然开这个口,定是教的会你,你学好了,日后咱也开个饭店,岂不是好。” 醉仙楼换了一位大厨,这大厨年纪不大,手艺却甚是精湛,做出来的菜麻辣香鲜,乃是川中风味,却又独具一格,叫食客老餮们欲罢不能。宋时川菜已遍及大江南北,《东京梦华录》载:“更有川饭店,则有插肉面、大燠面、大小抹肉淘、煎燠肉、杂煎事件、生熟烧饭”。只是此类饭店多以面食小店为主,醉仙楼却是正经的川系大菜,鲜的刺激,辣的过瘾,口口相传,没几日,醉仙楼已是门庭若市。
这位大厨自然就是沈放,而他的厨艺则是柳传云所教。只一道“东坡肘子”就叫醉仙楼掌柜朱富给他开出了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价钱。猪肉只是下品,却烧的比西夏的小羊羔还要鲜嫩美味,朱富到如今还在得意自己的眼光。只是这个年轻的大厨每日只肯在日落后做二个时辰,也难怪,有本事的人总有些自己的毛病规矩,况且朱富越瞧越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炒菜如今还是时兴玩意,各家酒楼饭庄都在尝试新花样,朱富也见识过不少高手。旁人烧菜,都是一手颠杓,一手翻炒,这少年却是一只手完成,更是比常人快了许多。一口炒菜的大铁锅五、六斤重,再加上锅里的食材,分量着实不轻,便是个彪形大汉,炒两个菜也要歇歇手。可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却是连着两个时辰不停,一口铁锅拿二个时辰,更是围着火炉灶台,额头竟是汗也不见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