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烟道:“寇平仲七岁三步成诗《咏华山》,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这两句,你也敢说是戏作。”
全瑾瑜喃喃道:“这定是他一早做下的。”
沐云烟叹了口气,道:“承认别人比你强这么难么?就算是他事先做下的,你有做好的文章,也可以拿出来看看啊。”
全瑾瑜怒道:“寇大人天纵奇才,我哪里不服气了。你句句强词夺理,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无理取闹。”
沐云烟道:“好,那我宽你一宽,让你一让。还是刚才那个题目,你文章没有,识辩总是有的,若是你做文章,你能讲出什么道理来?”
全瑾瑜冷哼一声,道:“看阁下形容骄纵,目中无人,若是寻常儒生,必要说冶容诲淫,慢藏诲盗八字。但依吾观之,孔夫子最是害人,有钱人奢靡,有容者招摇,固然不庄不雅,却非罪也。奸人盗淫为恶,反追苦主之罪,岂有此理?正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余化龙叫好道:“相公说的好,果然见识与众不同。”
沐云烟笑道:“果然也就骗骗目不识丁的粗人。你骂人前也多翻翻书,这八个字是孔夫子说的么,分明是《周易·系辞上》的话。周易乃是算卜的书,教的就是趋利避害,何错之有?”
全瑾瑜却是脸也不红,道:“不错,不错,是周易上的话,我一时口误,说错了。”
沐云烟道:“好,便当你是口误,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一言,何解?”
全瑾瑜看看她,慢慢道:“这应是《庄子》里的话。”
沐云烟道:“这次倒没张冠李戴,问你怎解。”
全瑾瑜信心大增,干咳一声,道:“此乃《庄子·胠箧》之言,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庄子乃是师从老子,瞧孔夫子就不顺眼。这话是说,就因为有孔夫子这样的伪善假道学,才有强盗作恶。如今儒家,皆是重利轻义,满口仁义道德,却行不义之事,若是这些所谓的圣人都死了,天下就太平了。”
沐云烟叹道:“庄周老先生好在死的早,他若知道你也读他的书,怕是写也不肯写了。”
全瑾瑜瞪她一眼,道:“危言耸听,那你说该当何解?”
沐云烟道:“庄周和老子何等样人,学泼妇与孔夫子骂街么?人家何尝贬低孔子?我见识虽浅,却也听人说过。庄子讲齐物论,没有富贵贫贱、等级尊卑,便没有纷争。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没有差异,就没有圣人和大盗。此解有三,一曰不以己度人,不拿自己的尺子去丈量他人;二曰平等,君王渔夫,圣人大盗,皆有自己之道,大道都是平等;三曰不争,你若说自己一定是好的,那别人就是坏的,你是圣人,旁人就是大盗,你不是圣人,旁人自然也不是盗贼。”
全瑾瑜砸砸舌头,道:“你这样解也不是不可。”
沐云烟道:“你这脸皮倒是一绝。”
全瑾瑜道:“你只知掉书袋,都是嘴皮上的功夫,你可知‘格物致知’么?”
沐云烟道:“我瞧这四字你也是一知半解,小半瓶醋晃荡,只怕小半瓶也没有。”
全瑾瑜气道:“当真岂有此理,我不给你露点真本事,你真当我肚里没有墨水。”
沐云烟道:“哎呀,生气了,你莫要把你肚子里的小肚鸡肠都倒出来,臭也臭死了。”
全瑾瑜道:“我来问你,昔年司马光砸瓮救人,他救的究竟是何人?”
沐云烟皱眉道:“不就是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么?”
全瑾瑜道:“是个孩子人人知道,这孩子难道就叫孩子,没根没底,没名没姓么?”
沐云烟道:“书上都没有,鬼才知道。”
全瑾瑜得意道:“我就知道,告诉你,这人也是大大有名,叫做上官尚光,后来也位列宰辅。此人原名上官尚,就因为感激司马光救命之恩,才在自己名字里又加了个光字。”
沐云烟道:“真是有了鬼了,你怎么不说霍光、李光弼。”
全瑾瑜道:“就知道你不信,我是如何得知?当年我亲自跑去光山县,那里有个感恩亭,便是上官尚光所建,亭旁还有碑文。还有上官家的家谱中也记载此事,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哈哈哈哈,你服是不服?”
关於司马光砸缸,有人认为,宋时并无缸,只有瓮,故而此故事是假的。收口为瓮,敞口为缸,如今发现的很多壁画和实物,都证明宋朝早就有直径超过一米的大瓮,多为瓷器,是完全掉的进人的。
沐云烟鄙视之极,道:“呸,你这是什么狗屁学问。”
全瑾瑜洋洋自得,道:“穷青史不载之玄妙,知天下人不知之事,如何不算学问。”
众人一路听两人斗嘴,倒也不无聊。行到午时左右,远远见前方道旁一个亭子。沐云烟道:“那是个什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