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各部,都有旗手,於战场之上,负责传递消息,更负责下达将官指令。服从旗鼓号令乃是步卒之天职,丝毫不能违抗。军中诸般军法,不听旗鼓乃是第一罪。
但初训之时,众人不习号令,乃是平常,多是领兵十长骂上几句,踢上几脚便罢。於是队中一些泼皮无赖,故意装作听不懂旗号,训练之时,错误百出。
术虎人倒是听话,却有一个毛病,便是东西南北不分。队列转向之时,常常出错,更带的周围人一起混乱。一来二去,竟是成了害群之马,自少不了又是一番体罚。
但这一切都动摇不了术虎的决心,他仍是努力不泄,念念不忘向(宋国)汉人复仇。与他一般的士卒寥寥无几,叫他渐成异类,身边几乎没有朋友。
军营之中贪腐成风,各级官员都克扣军饷。他们这帮新兵有时甚至饭也吃不饱,这训练岂还有热情。而一群混饭吃的人中多了术虎这样的一个,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被旁人敌视才是奇怪。
如此练了半年,术虎人已是黝黑一团,胳膊大腿上的肌肉一团团硬如钢铁,觉得自己已是脱胎换骨。他信心十足,只觉再遇到萧平安,不用偷袭,也能要他性命。
於是术虎不断和人打架,他身强力壮,便是两三人打他一个,也不吃亏。身边还有那自称契丹人的阿里喜,个子虽小,却是蔫坏,背后偷袭,扔沙土掏裆,百发百中。两人联手,打架竟少吃亏。
於是术虎的名字在军营中逐渐响亮,人人都知他不好惹。
七月,他们这支千人的队伍终於有了任务,被调集起来,一路向南。一个多月的时间,从河间府赶到淮水信阳对岸蔡州。河间至此直线也要一千四百余里,一路行军在一千六百里以上。
术虎等一千余人,每日行军不下四十里。这一路下来,众人是苦不堪言,沿途染病而死的,不下二十余人。
这却是下令的将领有意为之,特意要求。因与宋军开战,临近淮河的一线金军捉襟见肘,只能从别处调派军队,近处早已无可用之兵。但此番为与宋人对战招募的新兵都未上过战场,这一个多月的强行军,正是难得的训练良机。
《孙子兵法》中曰: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为将之道,为争利益,不顾士卒,强行远距离行军奔赴战场,历来是兵家大忌。但在战场之上,一支能机动会行军的队伍,和一支跑不起来的队伍,那价值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死了一个,将官都会心疼,后者便是全军覆没,将官也不见得掉一滴眼泪。
此番支援蔡州的队伍,最远的便是从河间府出发,一路不断有兵卒加入。到达卫州左近,队伍已经近四千人。最终抵达蔡州的,有五千余众。但这五千人中,在主将规定时间内到达的,不到二千人,这其中多半还都是后期加入行军的。
主将看着这支队伍,也是欲哭无泪,尽管他已有心理准备,但这批新军素质之低,状态之差,仍是叫他吃惊。
河间府的一千人只有不足三百人第一时间赶到,这其中就有赤虎。
术虎本不善长跑,出发五六日,他便是小腿肿胀,灌了铅一般。好在他雇佣来的那个契丹阿里喜却是个跑不死,教他在鞋里垫上软草,教他如何绑扎“行缠”,教他如何呼吸以在跑动中节省体力,
教他如何夜晚按摩洗脚消除疲劳。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小个子把所有的东西都背在了自己身上。两人的东西加起来,不下四五十斤,这还是众人在本国行军,沿路自有补给,每日只需携带三日之粮。
如今术虎不怀疑他是不是契丹人了,比牛还能驮,比狗还能跑,不是畜生就是契丹人。
“行缠”便是如今的绑腿,春秋时已经出现,并广泛运用。《诗经》中称其为“邪幅”,取斜着捆绑的幅条之意。此物看着不起眼,却有大用,不但可抵御杂草荆枣划伤,蚊虫叮咬,更能促进小腿的血液循环,减轻长途行走的肿胀酸楚。
可惜的是,在离蔡州还有一百余里时,这个忠心耿耿的契丹阿里喜再也撑不住了。躺在路边,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进的气还没有出的气多。
术虎也深受感动,留他原地休息,叫他恢复了再慢慢赶上来。他自己带着刀弓兵刃,并不费力走完了最后百里。
他丝毫不替那小子担心,契丹人,哪有这么容易死的。
可他到了蔡州,左等右等,也得不来那个契丹小子。过了半个月,总算明白,这臭小子是跑了!不但跑了,还把他这半年的军饷银钱,以前的一些积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一起卷走。气的他是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