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镇之北,中山、韩山、季山三山连成一线。季山最东,也最突出。中间韩山,山界更缩向北,中间隔着一片平原,斜对竹镇。
眼下这片空地,已被塞的满满当当。连绵不绝,都是营帐。
一处斜坡之前,聚着一大群士卒。这些人都还未抢到帐篷,只能点起篝火,凑在一起打盹。
忽然一阵叫骂声传来。众人瞬间惊醒。
前面不远,一个将官模样的年轻巡营,正脚踢一个士卒。
那士卒满是不甘,叫道:“小的冤枉,冤枉!”声音宏亮,周围十多丈内,人人听的清楚。
此等事情,司空见惯。众人也都不想管,大部分人又都闭上眼,连多看一眼也是不愿。
但那巡营今日脾气竟是大的不得了,更是蛮狠之极,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啪啪”作响。一群士卒身子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那鞭子也像打在他们身上。
被打的士卒终於服软,开始讨饶。
那巡营却是发了性,依旧鞭打不停。
就听那士卒恼道:“官长你够了么!行军了多日,没有一顿饱饭。天寒地冻,鞋子早破了,我两只脚上都是冻疮!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骑大马,我等就吃你鞭子!你们女真人,当真就不把我们当人么!”
左右百丈之外,似也有喧闹之声。但此际此处一大营的士卒鸦雀无声,人人都把那士卒的话听在耳里。
那巡营更怒,道:“直娘贼,还敢嘴硬!”
鞭打声更响,夹着那士卒怒吼,道:“老子不服!”
巡营道:“不服,我打到你服!”
周围窃窃私语声渐起。
一个伍长站起身来,凑近两步,道:“官长,算了吧,这个滚刀肉,莫跟他一般见识。”
那巡营转身就是一脚,道:“滚,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伍长面色阴沉,一步跳开,躲了过去。
就在此时,那士卒大喊一声,道:“老子跟你拚了。”就地一滚,到了一边,伸手抄过一把长枪。
士卒结营,短兵随身,长枪往往都架成一堆,放在帐外。军中对武器的管理,实际非常严格。平常时期,武器都在库中。训练往往使用木刀木枪。到了真正打仗之时,士卒自然身不离兵。毕竟武器保养不好,也犯死罪。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见那士卒抄起长枪,周围士卒全都站起,人人眼中惊惧,要出大事了。
更多的伍长、什长出言,七嘴八舌,都是叫那士卒放下枪来。但一簇簇篝火之后,也有一些人,眼神慢慢透出阴鸷之色。
那士卒抄枪,自己似乎也有片刻犹豫。随即便是上前,分心便刺。
那巡营冷笑一声,跳步闪开,抽出腰刀,一刀砍在那士卒身上,跟上一脚,将那士卒踹倒。上前一步,一脚踏住,举刀就要砍下。
就在此刻,人群中窜出两人。一人拦腰将那巡营抱住,一把扑倒。另一人跟着压上。倒地的士卒翻身而起,一枪狠狠扎下。
众人就见两人身下,那巡营腿蹬了两蹬,便是不动。
前后左右,似都有喧闹声响起,越来越大。
人群之中,有数人神色已经不对。一堆篝火之旁,两人目光一对,其中一个,乃是带队的什长,另一人却是他的同乡。
见同乡眼中,忽现异光。那什长下意识的手朝腰间刀上伸去。
这个动作做了一半,对面那人再不冲疑,虎吼一声,直接自火堆上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那什长,两人滚作一团。 等其中一人站起身来,身上已经见血,手持出鞘长刀,刀尖血一滴一滴连着滴落。那什长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忽然一人大声叫道:“豁出去了,奶奶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这句话如同一点火星落进了油桶,争执,叫骂,打斗声渐起,夹杂着将官压制之声。但情形越来越乱,转眼之间,已经有四五处拚杀声响起。
四面八方,似乎都有骚乱。星空之下,人人自危。众士卒有的聚在一起,有的开始奔走,想远离人堆,多数人不约而同,都抄起武器。帐篷中不断钻出士卒,茫然看着眼前一切,但很快恢复神智,将武器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