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是睡觉的时候,该睡的人们也早就沉入黑甜之乡,但有的人却不能睡,比如谷唳魂,他正在闷着头赶路,双脚如飞般急急赶路。
百善塔前的石阶底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纸条,他连去也不曾去,至於和严渡的约会,当然更是扯淡,无论席双慧说得多么婉转,多么动听,他都不可能去涉这无端之险,尤其重要的是,他绝对不相信与严渡晤面之后会达成任何协议,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严渡本人具此诚意,亦做不了主,严渡上面还有人压着,真正发号施令的主儿不是严渡,严渡只是个仰承主子鼻息的代表罢了。
这样的约会,他怎么肯去?
天上有星无月,幽寂的荒野笼罩在一片萧煞的黑暗里,由於空中仍缀疏星数点,黑暗并不是一黑如墨,尚有那么几丝微光蒙胧,对谷唳魂而言,有这朦胧的微光反映,已足够他认清路线,迈向目的。
前面,是一座木桥,拱形的木桥,桥的两端有树有很诗意的样子,叫人看了,油然兴起一种亭间小坐,观风赏月的情怀。
谷唳魂眼下自是兴不起这等闲情逸致,但是,他疾走的脚步却突兀缓慢下来,近似僵滞——并非他改变了主意,或者走累走乏了,因为他不得不慢下来,拱形木桥的头上,正站着两个横拦去路也像在恭候着他的人。
两个人一个高大槐梧,一个稍矮窈窕;二位不速之客,谷唳魂全不陌生,那高大槐梧,脸如红枣的人物,便是“大虎头会”“紫旗堂”的堂主严渡,他的老同僚,稍矮窈窕的一位,不是别个,正是白天与他订约的席双慧。
此时此景,在这不该见面的地方见了面,谷唳魂不免多少有几分尴尬,但人家业已站在跟前,自己莫不成还能落荒而去?
暗淡的星光下,严渡满面推欢,一副热情洋溢的德性,真若老友重逢,他乡遇故知,好不亲切感人,席双慧则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瞅着谷唳魂,揶揄嘲弄之意,尽在不言中。
在两人前面六步之处站定,谷唳魂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渍,低声吁了口气,还不待他开口,席双慧已如同白昼初次相见的情形一样,先是姿态优雅的见过礼,才轻轻柔柔的启声道:“谷壮士,一路辛苦,我们总算是把谷壮士等着了。”
娘的,这开口说话,居然也和第一次见面时的遣词用句完全一样,只多加了一个“们”字,可不是么?这一遭,恰好添了一个严渡!
咽了口唾沫,谷唳魂干笑着道:“席姑娘,巧遇,真是巧遇——”
席双慧淡淡一笑:“谷壮士,我好像不记得你约见的所在是这个地方,百善塔前,我们准时到了,在你指定的石阶底下却没有发现任何字纸,我们费了好一番思量,想到谷壮士可能是希望在这拱桥之前晤面,因此我们就急忙赶来了,谷壮士,你可是确然这么思量过?”
心里在咒骂着,谷唳魂表面上却打着哈哈:“呃,席姑娘真是兰质慧心,善体人意,难怪芳名双慧,这等的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便不服人也愣叫人服了!”
席双慧眸底浮起一丝古怪的神色,语气闲逸:“谷壮土谬奖,只要能见上面就好,免得严堂主责我怠忽轻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