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松桥在前面听了这句话,顿感羞愧难当。
“前辈当心,小子感激不尽。”章子枫忙带着章子丘跑到吕惭英身边。
屠只一疯狂挥转杀猪刀,砍伤了一大群围上来的亲兵。
但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加之杀猪刀太短,再度围上来的亲兵用长枪对他采取远攻,他已感到力不从心。屠只一接连斩断数杆长枪,可还是被几杆长枪穿了身子。
章子枫回头看向屠只一,眼看着他被几个亲兵合力用长枪挑起,知道他已活不成了,对章子丘道:“师兄,我们的性命都是屠大前辈救的,日后若有机会见到他的后人,便是做牛做马,也要还了他的恩情。”
章子丘经过方才的走动,左肩伤口又开始渗血,他道:“要是咱们能逃出去,一定永生永世都记得他的救命之恩。”
众亲兵见他们都聚在吕惭英身边,只停了一会儿,又再度围了上来。
吕惭英道:“你们退到我这里来,又有什么用?”
华松桥道:“还请吕少门主出手救命。”他作为一堂之主,已然全乱了阵脚,吕惭英的“瞬息万象手”再怎么厉害,面对这没有穷尽的亲兵,又能如何?
吕惭英道:“就算是我爹在这里,也没有法子了,何况是我?”
华松桥没有再说话,因为亲兵们的刀剑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谢神机看到自己已是退无可退,慌乱之下,甩出了身上所有的暗器。
霎那间,火石、毒针、飞镖、袖箭……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都飞向了那些亲兵。就算他们有铁甲护体,还是倒下了一片。
赛七黑道:“好你个谢神机,你有这样厉害的暗器,怎么不早用?”
谢神机道:“早用了又能怎么样,能帮我们杀出去么!”
赛七黑还想再说,却忽然惊道:“胡思源!你想做什么?”
众人忙看向胡思源,只见他擎着一把弯刀,走到段钰钰身后,一下把短刀送进了她的胸膛。
段钰钰没有注意到胡思源的举动,除了碰巧看到的赛七黑,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胡思源拔出短刀,段钰钰立时倒在了季长醉的怀里。
吕惭英咆哮道:“姐姐!”一手抓向胡思源的心口
但他再也抓不到胡思源了,因为胡思源的心口已经被一把飞来的宽刃大剑贯穿。
………………
段钰钰躺在季长醉怀里,胸口在不停地渗着殷红的鲜血。
段钰钰道:“我就要死了,你难过么?”
季长醉道:“你不要说话了,这样的伤,我马上让申言年那个老混蛋赶过来,他一定能治好你。”
段钰钰按住季长醉的嘴,道:“不,我要说。你知道,我也知道,我活不成了。你难过么?”
她不等季长醉回答,又道:“你不要告诉我,让我留个幻想,我幻想你一定特别难过,比死了还难过。”
季长醉道:“你没做过一件恶事,老天爷不会瞎了眼,唤你走的。”
段钰钰道:“老天爷没有瞎眼,他见我跟你这个坏事做尽的大恶人走的太近,早就想抓我走了。”
她吃力地把头靠紧季长醉的胸膛,哀怨地带着哭腔道:“你从来没有正经地抱过我,我好恨!”
季长醉紧紧抱住段钰钰,不觉红了眼眶。
段钰钰笑了,她觉得自己头一次笑的这么满足。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季长醉,道:
“或许十年前你就不该到承天来,这样不管是我,还是指柔姐,就都不会见着你了。
这样就可以少为你生许多气,少为你操许多心,少为你叹许多气了。
可要是十年前你没到承天来,我就见不着你,我一定又会后悔的。
季长醉你听着,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要记得我。”段钰钰说到这里,断肠欲裂,恸哭不止。
季长醉惨然道:“我即便是死了,也会永远记得你。”
段钰钰抓牢季长醉的手,还想再说话,却突然连喘了几口气,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来世”两个字,她说着说着,两眼慢慢发直,流下了两行长泪,过了一会儿,泪水渐渐变干,松开了紧抓着季长醉的手,再也不省人事。
季长醉知道段钰钰已经魂归天外,他看着自己的两手空拳,只感觉自己的心寸寸碎裂开来。
他没有想到把胡思源碎屍万段,因为段钰钰已经如此了,就算把胡思源杀上一万遍,又能如何呢?更何况胡思源已经死了。
季长醉抱着段钰钰,沉浸在灰色的世界里,全然没有感受到姚焕然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姚焕然拔出插在胡思源心口的剑,让亲兵都站在原地待命,然后对季长醉道:“末将姚焕然奉陛下旨意,前来召状元郎回京师面圣。”姚焕然自称“末将”,这是给了季长醉天大的面子。虽然自古以来,文官的地位都比武将要高出不少,可姚焕然腰间悬挂着的诸侯剑,已经让他位极人臣,除李熙尧外,在大暠朝境内,没有谁的地位能高过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胡思源?”季长醉仍然抱着段钰钰,也没有看姚焕然一眼。
姚焕然道:“我一时手痒,只能怪胡思源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我的剑。”
季长醉没有再问,他知道不可能从姚焕然嘴里问出些什么。他也知道胡思源杀段钰钰,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虽然胡思源外号叫“索命鬼”,喜欢随意杀人,可决不会在那种时候杀人,杀的还是与他素无瓜葛的段钰钰。
姚焕然又道:“不知状元郎预备何时前往京师,陛下命我全程护送,保状元郎毫发无伤。”
季长醉道:“如果我不去呢?”
姚焕然道:“状元郎说笑了。陛下说你一定会去的,因为陛下说他找不到可以一起渴酒的人了。陛下的旨意,普天之下,没人可以违抗!”
“不错,谁也没办法违抗。”季长醉瞥了眼大堂里满地的屍体,又道,“你看这大堂里死了多少人?”
姚焕然思索了片刻,道:“不下五百。”
季长醉喃喃道:“五百人啊,够多的了。”
他扭头看向姚焕然道:“回应天可以,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姚焕然道:“请讲,陛下早有圣意,无论你有什么要求,都要我一并满足。”
季长醉道:“我要你放过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平安退出承天城。”
姚焕然快速地扫过华松桥、章子丘、章子枫、谢神机、赛七黑、吕惭英、封不贵,道:“我答应你的条件,我们何时启程?”
季长醉道:“三天之后,我要在承天为钰钰守灵三天。”
姚焕然皱了皱眉,道:“好!三天之后,我们在白泽门会面。这期间,我会派专人照料你的生活起居。”
季长醉:“随你的便。”
吕惭英道:“季兄,我陪你一同守灵,她是我的姐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季长醉看了眼吕惭英,道:“你比你爹还要重情重义。”
封不贵扯了扯吕惭英的衣袖,对他小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们还是趁早回吕门为好。”
吕惭英瞪了封不贵一眼,道:“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吧,我一定要在这待满三天!”
封不贵一时黯然不语。
姚焕然下令让亲兵收拾屍首, 一个时辰后,屍首都收拾稳妥了。
姚焕然对季长醉道:“状元郎,就此别过了,我们三日后於白泽门再见。”他说完,点出五名亲兵,让他们在这三天里对季长醉寸步不离。
姚焕然处理好一切,让所有亲兵整队,随后一齐出了大堂,离开舞袖楼,回了承天官府。
姚焕然一走,大堂顿时显得空旷而阴森。
华松桥对季长醉拱手道:“多谢状元郎救了老夫的性命,老夫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需要,只需知会一声,青柏堂上下,任凭差遣!”
赛七黑和谢神机也道:“以后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不管做不做得到,我等都尽力而为!”
季长醉道:“我知道了。你们都快走吧,万一姚焕然反悔,你们想走都走不成了。”
华松桥与谢神机、赛七黑对换了一下眼神,一齐道:“那我等就此别过了。”
三人走后,章子枫也道:“晚辈不才,不能帮季大侠什么忙,也就此别过了。”
章子枫正要走,却听得章子丘道:“季大侠,我要和你一起去应天!”
季长醉道:“我凭什么带你去?”
章子丘拿出那根紫红色的短笛给季长醉看,道:“柔姐与我说过,只要我给你看这样东西,你便会护我周全。”
季长醉一看见那根短笛,就陷入到了一段他不愿再想起的回忆里。这段回忆里有赵指柔,还有段钰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