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盯着顾望,对徐赫铭低声道:“徐管教,看这样子,这姓顾的恶小子是不会老实受缚了,现在已是到了不得不将他拿下的地步了。”
………………
季长醉离开决政殿之后,李熙尧在龙椅上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殿外那场从天而降的大雨,忽然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这些往事在他心中尘封已久,现在他忽然想起来,竟然是悲愤交加。
他打碎了一只玉盏,稍稍平息了胸中的愤恨,让胆子都快要被吓破了的蒋忠立即去召姚焕然进宫来。
这时暴雨越下越大,各处路面都已经积了半尺深的水,但蒋忠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姚焕然。
姚焕然是一个人骑马来的,他接到召令之后,便让左右亲兵把他的马牵到了府门外,然后跃上马背,策马在积水中飞驰,不过片刻之后,就到了皇宫。
姚焕然在承运门前下了马,踏着水流,顶着大雨,径直进了决政殿。
“微臣姚焕然,拜见陛下!”
姚焕然跪在李熙尧面前,一身都已经湿透,下巴上还在往下滴水。
“免礼,起来吧。下这么大的雨,朕还要召你前来,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姚焕然从地上站起,笑道:“陛下本就是真龙天子,怎可以常人论之?”
“想不到你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拍起马屁来,倒是比那些舞文弄墨的文臣还要在行。”
姚焕然只要出现在李熙尧面前,李熙尧都会觉得很舒服,因为姚焕然不光是一个忠心的臣子,更是一个懂得取悦圣上的臣子。
姚焕然道:“陛下过奖了,对了,微臣刚才有一件事忘了问,陛下急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李熙尧坐在龙椅上,右手按住别在腰间的天子剑的剑柄,道:“季长醉刚刚在这里闹了一通,现在已经走了。他走了之后,朕会撤掉他的相国之位,削掉他并肩王的王位。朕召你前来,只为了三件事。一是想问问你对季长醉出走一事的看法,二是想听听你对下一个相国的人选的看法和意见,三是想知道朕让你调查的步奎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姚焕然道,“陛下要问微臣的这三件事,微臣其实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李熙尧问道:“哦?你难道早就料到季长醉会罢官离职?”
姚焕然道:“是,微臣那日在舞袖楼第一次见到季长醉时,就知道他即使有着陛下的恩宠,也在应天留不久的。”
李熙尧又问道:“何以见得?”
“那时微臣奉陛下的旨意,前去剿灭舞袖楼的江湖余孽,本来是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但是最后由於季长醉为他们求情,便让他们走掉了几个。微臣那时就知道,季长醉和陛下对待江湖人士的主张、看法都不相同。为人臣子,却和主上所想的完全相悖,是一定不能做多久的臣子的。”
姚焕然缓缓道出这些话,抬头看向李熙尧,见圣容未怒,知道自己说的话都还恰到好处,便松了一口气。
李熙尧面无表情,对着姚焕然道:“看来你还是很有些先见之明的,难怪能够百战百胜,说说你已经准备了很久的答案吧。”
“是。”姚焕然道,“陛下问微臣对季长醉主动离职一事的看法,微臣以为,这对於我大暠朝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因为陛下自登基之始,就立志要扫清江湖,从那时开始,朝廷与江湖就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了。可皇上於数月之前,让季长醉当了相国,这就难免使满朝文武心生疑虑,以为陛下扫清江湖的决心已经动摇了。现在季长醉主动离职,就让满朝的文武都知道陛下想要扫清江湖的决心,一直都没有变。而且季长醉本就一个剑客而已,实在是难堪相国的大任,冲早会误国误民,现在他主动离职了,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继续说下去。”李熙尧道。
姚焕然道:“相国之位的新人选,微臣从陛下任命季长醉为相国之时,就一直在考虑了。微臣考虑了这么久,认为相国之位,非裴世勳莫属。”
“非裴世勳莫属?”李熙尧道,“裴世勳可是季长醉的人,他在季长醉身边待了那么久,朕怎么放心把相国的位子交给他?”
姚焕然道:“裴世勳的确是季长醉的人,但他更是陛下的人。微臣还记得,就是陛下将裴世勳送到季长醉那里去的。所以说到底,要让裴世勳在陛下和季长醉之间选一个主子的话,裴世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陛下。因为他胸中的一腔抱负,只有通过陛下才能实现。而且据微臣所知,裴世勳不仅才学出众,办事的能力也是强於百官不少的,正是相国的最佳人选。”
李熙尧道:“听你这么一说,让裴世勳当相国,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朕会考虑的。你再说说步奎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吧。”
姚焕然道:“步奎的案子,微臣已经查出一些东西来了。微臣在他家中搜到了一封江雨人给他的回信,信里说‘消息已收到,殿下说你干得不错’,微臣得到这封信后,立即就派人寻找江雨人的下落,但找了整整一个月,还是一无所获。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微臣终於在奉天找到了江雨人的踪迹,还想办法从他手里弄来了步奎写给他的信。那信里只说了一件事,就是季长醉的武功已经被废了。微臣那时按照陛下的旨意,只要知道季长醉武功被废的江湖人士,都要除掉,不能留下一个,就对江雨人动手了。但那江雨人的轻功实在了得,微臣没有追到他。但是微臣带人搜查他的住处时,发现了几封秘信,其中有一封就是写给颜四通的。所以颜四通和那‘殿下’之间,绝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恐怕要将颜四通下狱,才能找到他和那殿下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李熙尧道:“颜四通恐怕是下不了狱了,季长醉已经动了要杀他的心,依朕看来,不出三天,颜四通就会死在季长醉的剑下。”
姚焕然大惊道:“季长醉要亲手杀了颜四通?”
………………
李熙尧道:“怎么,你觉得很奇怪吗?”
姚焕然道:“微臣确实没有想到季长醉会直接对颜四通下手,微臣原本以为他最多也就是向陛下上一封弹劾颜四通等人的奏章而已。”
“那奏章就在这里,你拿去看一眼吧。”
李熙尧把放在御桌前的奏章扔给了姚焕然,同时轻叹了口气。
姚焕然拿起奏章一看,顿时就为里面所载的官员姓名之多而惊叹了一声。
这封奏章里所弹劾的官员,一共有三百六十二位,其中三百三十位都是京官。
李熙尧道:“这里面有名字的官员,季长醉都要杀之而后快,还好没有你的名字,不然你可就再也没有好觉可以睡了。”
姚焕然放下奏章,道:“微臣请陛下立即下令诛杀季长醉,以免他屠戮在朝京官。”
“不必了,朕还不想杀他。”
李熙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中已经有些落寞了。
姚焕然又道:“那微臣要不要派重兵保护那些京官?”
“也不必了,就让他去杀个痛快吧。等他杀完了,朕与他也就谁都不欠谁的了,往后若再见面,也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
李熙尧走到殿门处,看着殿外的雨水,又道:“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了,这几天不管会死多少人,想必都会被大雨给冲得一干二净吧。”
姚焕然走道李熙尧身后,道:“三百三十位京官若一下都被季长醉杀了,只怕是会引得朝堂大乱,还请陛下三思。”
“乱不到哪里去的,而且这官场也到了该整顿的时候了。”李熙尧道,“到时候你带些兵士,在这些官员死后,把他们的家都抄了,抄得的银子尽数收归国库,一两也不能少。”
“是。”
姚焕然明白李熙尧的意思了,他知道李熙尧是要用这三百三十位京官的性命,来填满国库,补上这些年来的所有亏空。
…………
季长醉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奔回了相国府。
黄筱竹见他浑身都湿透了,连忙取出一件大衣给他披上,问道:“下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坐马车回来?”
季长醉道:“马车太慢了,我怕耽误时间。你现在去把章子丘、白风斜和裴世勳都叫来,我有要紧的事要和他们说。”
黄筱竹见季长醉神情十分认真,便不顾大雨,立马把章子丘三人给找来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找本大爷干嘛?打搅本大爷睡觉,真是罪过不小。”
白风斜打着哈欠,顶着一双睡眼,看起来还是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章子丘道:“下大雨也要找我,是已经想通了,要收我做你的第一个徒弟了吗?”
裴世勳则道:“大人是不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季长醉道:“现在事情紧急,你们先都听我说。我长话短说,第一,我现在已经不是相国,也不是并肩王了。第二,你们现在想留下来的可以留下来,不想留下来的最好现在就离开应天城。”
这几句话对在场众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以至於他们一时都没有明白季长醉的意思。
白风斜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大爷来了这鬼地方还没几天,现在就要走了?”
季长醉道:“我知道你们一时会难以接受,但事实已经如此了。我在宫里与皇上大吵了一架,现在我已是决意要辞官离开应天了。”
“你和那皇帝都是男的,两个男的吵架有什么意思?我看要大打一打架才会过瘾,你怎么不敢和那皇帝打一架呢?”
白风斜向来都是没心没肺,此时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时候你就别开玩笑了。”季长醉说完,又面向黄筱竹,道:“你还想留在应天吗?”
黄筱竹道:“应天这地方,我本来就不感兴趣,既然你要走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好!”
季长醉看向章子丘和裴世勳,道:“你们两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