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惭英没有理会他,躬身向徐伯启作了个揖,道:“晚辈吕惭英,是季长醉的朋友,参见徐老前辈!”
封不贵也跟着作揖道:“晚辈吕门封不贵,参见徐老前辈。”
徐伯启听吕惭英说他是季长醉的朋友,大喜过望,道:“不必多礼,我那徒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着实是他的福气。”
吕惭英转过身来,对苦沾冷冷地道:“大师还不把这阵法撤了吗?如果伤到了徐老前辈一丝一毫,我要你们这‘十八浮屠阵’变成‘十八死人阵’!”
苦沾心下寻思道:“这吕惭英不知是来搞什么鬼,他是吕渡衣的宝贝儿子,我可惹他不起,今日的事多半要黄在他手里了。以后总会和吕门再打交道,不如卖他个面子。”便道:“收阵!”
那十七个和尚随即双手合十,退到了苦沾身后。
苦沾对吕惭英道:“不知吕少门主前来,所为何事?”
吕惭英道:“你们上山来却不等我,我就只好自己来了。”
原来众人此次上山,是五堂七派和释迦门、吕门共同商议的结果。
吕惭英是吕门的代表,他知道徐伯启是季长醉的师父,不愿执行商议的结果,就每日饮酒,喝得大醉,以拖延时间。谁知五堂七派和释迦门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秉性,随他去喝酒,上山来也没有告诉他。
因此吕惭英才连忙和封不贵赶到摩天顶,生怕徐伯启会遭到什么不测。
季长醉见吕惭英如此仗义,心道:“我与吕惭英相识日浅,他却如此待我,我季长醉往后为就算他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苦沾对吕惭英道:“贫僧今日的所作所为,均是咱们一块商议的结果,吕少门主为什么突然变卦?”
吕惭英冷笑道:“那也叫商议么?我一直都不同意你们的做法,你们却一意孤行,我有什么法子?”
苦沾道:“可贫僧不知吕少门主想过没有,你这么做,可是把五堂七派和释迦门都得罪完了。”
吕惭英高声道:“我心里明白的很,得罪五堂七派、释迦门,与有违我和季长醉的兄弟情义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我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我这样答覆,不知大师可否满意?”
苦沾被吕惭英的话气得脸上青紫交加,心中骂道:“这吕惭英就是个疯子!季长醉在江湖中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还把季长醉当宝贝一样稀罕,真是愚蠢至极,吕渡衣怎么能放心让他这么个人来代表吕门?要不是……唉……罢了,日后再与他算帐!”
苦沾道:“吕少门主既然这么说了,释迦门也不愿和吕门交恶,贫僧这就下山去了。”
这时人群里的一个青柏堂弟子站了出来,对徐伯启道:“我堂华堂主早有命令,说季大侠对他有救命之恩,让我们不得对徐老前辈无礼,现在既然苦沾大师已然要下山了,我等也就此告辞了。”
那青柏堂的弟子说完,神机派和惊风堂的弟子也道:“我等也早得到了命令,不能与徐老前辈为难,晚辈们就此下山去了。”
季长醉心道:“华松桥、赛七黑和谢神机也都还算说话作数,那日在舞袖楼,我也还没有白救他们。”
徐伯启想不到季长醉还与这二堂一派的人有交情,心中欢喜的很,和那些弟子们一一谢过。
苦沾待徐伯启谢完,说了句:“告辞。”就带着十七僧人下山了,其余众人见释迦门已然罢手,也就跟在他们身后,一齐下山了。
徐伯启道:“山路难行,诸位一路好走,老夫恕不远送了。”说着,连续咳嗽了几声。
待众人走出大门,季长醉再也忍不住,扯去身上的斗篷,跪在徐伯启面前,叩首道:“劣徒季长醉,拜见师父!”
徐伯启连忙看向季长醉,他四年不曾见到这个徒儿,一时竟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话来了,看了他一会儿,才柔声道:“真的是长醉吗?”
………………
季长醉这才抬头看向四年不见的授业恩师,只见他须发比剑庐外的积雪还要白,眼眶深陷,双目含泪,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白衣,显得形容枯槁,好似风中残叶,自觉痛苦不已,暗骂自己无用。
季长醉道:“师父,是我,四年不曾拜访您,徒儿不肖。”
徐伯启仔细看了看季长醉,道:“起来吧,回来就好。”
一旁的吕惭英见到季长醉,大喜道:“想不到咱们今日会在这里再见!”
季长醉道:“好兄弟,我季某何德何能,让你待我这么好。”
吕惭英道:“兄弟之间,我这么做都是应该。那日承天城一别,我已认定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了。我这人很奇怪,认定的事,除非死了,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徐伯启道:“我与这徒儿许久未见了,要和他私下里说些话,请各位见谅。”
吕惭英道:“是我不懂礼数,徐老前辈与季兄已有四年不见了,我可不能打搅你们了。”说着就和封不贵走开了,霍凯也识趣地跟在他们后边。
徐伯启便和季长醉走进剑庐,忽的惨然道:“是谁废了你的武功?”
以徐伯启深厚似海的功力,只需听一听季长醉的步子,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虚实。
季长醉知道对徐伯启无需隐瞒,道:“徒儿不肖,师父所教授的一身武功,都被霍四海废去了。”
徐伯启道:“霍四海武功平平,几乎不是你一合之敌,怎么能废了你的武功?”
季长醉道:“徒儿当时为救一个结拜的朋友,自愿给他废去了一身功力。”
徐伯启叹了口气,道:“是了,除非这样,谁能废了你的武功?你对朋友总是掏心窝子的好,我早知道你会在这上面栽跟头的,这是你命里的劫数。也罢,你靠过来些吧。”
季长醉即刻走到了徐伯启面前。
徐伯启瞧了季长醉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指出如风,依次点了季长醉的百会穴、神庭穴、风池穴、鸠尾穴、巨阙穴、太渊穴、身柱穴、天宗穴、风门穴、少冲穴、阴谷穴、十一处穴位,手法之快,让季长醉只感觉眼前有如晃过了十一道闪电。
徐伯启点完穴,收气凝神,道:“感觉怎么样?”
季长醉用心体会,但觉四体百骸里原本错乱无端的筋脉都已被矫正归位,原本空荡无物的丹田里,多了一股极其温和精纯的内力,右手微微用力,顿觉力量上涌,大喜道:“徒儿的十成功力,已恢复了一成了!”
徐伯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霍四海废人武功的本事倒是了得,我耗尽半数修为,也只能复你一成功力。”
季长醉道:“师父的大恩,长醉永世不忘!”
徐伯启道:“什么忘不忘的,你颇通医道,应该已经看出我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已是将死之人了。”
不错,季长醉从看到徐伯启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他已经在燃烧生命里的最后一丝火焰了,所以季长醉才会在那时感到痛苦不已,才会暗骂自己无用,因为只有一个精通医道的人,才会知道眼前的这个看似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经药石无救了。
徐伯启道:“死是天地间再寻常不过的事,不必放在心上。人活一世,七十就算古稀了,我今年七十有四,死了也算是喜事了。只不过还有几件余愿未了,终究觉得有些遗憾。”
季长醉道:“师父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徒儿无论如何也帮您完成。”
徐伯启:“这些事都难得很,我本不忍要你去做的,但我已然时日无多,只好都托付给你了。第一件事,那本秘籍我已参透出了一些门道,可惜不能继续把它参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徐伯启说着,忽然咳嗽了几声,竟咳出了血来。
季长醉道:“师父您歇一会儿吧,说话伤神,您老刚刚才耗费了功力,还是少说些话为好。”
徐伯启拂手道:“不,我要把话说完,你用心听着,这也许是为师在世的最后几句话了。”
季长醉忍不住泣出了几滴热泪,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徐伯启强忍住咳嗽,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替我去北漠见一个女人。她叫穆苏勒汗,是北漠唯一的女大汗,你只需稍稍打听,就能找到她的所在。你见到她之后,跟她说我徐伯启扪心自问,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只有她一个。”
徐伯启又咳嗽了两声,接着道:“事情我都说完了,只有两件,但要做到做好,却是千难万难。最后我要叮嘱你一句话,你听好了。我死之后,如有遇到用毒的人,一定要多加留意,不然便会和我一样, 死在毒上。”
“啊?天下有什么毒可以伤到师父?”季长醉大惊道,他原以为徐伯启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中了别人的毒。他想不到徐伯启当世无敌,居然会栽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上。
徐伯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道理原简单的很,但真正明白的人却不多。我原先也以为天下没什么毒能伤得了我,却没想到三年前的六月初七,就在这摩天顶上,中了一个紫衣女子的虫毒。那女子出手极快,而且一击即退,毫不恋战。那日她使的武功都怪异的很,我一时不慎,露出了一个破绽,被她种下了虫毒。她得手之后,立即遁走了,身法之快,真乃当世罕见。我原以为这毒虫没什么大不了,只需用内力一逼,这毒虫自然就会被我逼出来。可不曾想我越是用内力逼它,它就越往我身子里钻,所以我实是奈何不了这只毒虫,三年来试了无数的办法,均不见效。以至於现在虫毒入骨,让良医束手了。”
季长醉忽然道:“紫衫女人?她莫不是号称‘紫衫虫女’?”
徐伯启点头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和她交过手?”
季长醉道:“三年前的六月初五,我和她在白鹭湾打过一场。名剑阁和白鹭湾隔着几万里地,她就算是插了翅膀,也决不能在两天之内就从白鹭湾赶到名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