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老的传说(1 / 2)

边城刀声 古龙 3946 字 1个月前

据说天上有一颗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

每次出现都会为人间带来灾害。

今年又到了她出现的时候了。

关东万马堂。

多么风光,多么辉煌,多么令人羡慕的万马堂。

曾几何时,万马堂已成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已成了岁月的战胜品?已成了尘埃的停息之处?

一道木栅,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三丈,从草原的这一头延伸至遥远的另一头,木栅内的屋宇,更是如夜空里的星群般数也数不清。

曾几何时,这道绵绵不断的木栅已被杂草淹没了。

栅内的屋宇更是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屋角处蟋伏着一条本来应该是白色的,现在却已成了黑灰色的狗。

它的眼神已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和灵巧,看来几乎已不像是一条狗了。

这条狗大概是万马堂唯一还活着的生命?

叶开不禁摇头叹息。

――饥饿岂非是结束生命的方法之一?

然而却不是最残忍的一种。

自远古以来最残忍、最有效、最可怕、最原始的结束生命,岂非是人类?

人杀人,人杀万物,岂非是最迅速的一种?

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说话如名的公孙断,为了复仇不惜委身仇人枕畔的沈三娘,情仇交织的马芳铃……还有大多大多的人,岂非都因叶开和傅红雪而结束?

十年。

十年了!

十年来多少人崛起江湖?多少人因名而死,多少的月移星沉?多少的凤花雪月在叶开谈笑间而流逝呢?

傅红雪?

十年来,他是否已变了?

变得更消沉,更孤傲?

还是变得更淡泊名利,更不解人情?

抑或是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夜空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

今夜寂寂,天地间一片祥和,就连那最喜欢哇哇乱叫的夏蛙都仿佛也已睡着了。

叶开坐在地上,靠着拱门旁的那根刁斗旗杆,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看他的神色,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在等人?

有谁会到这已荒漠不堪的地方来和他碰面呢?

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般轻抚着叶开那线条分明的脸额。

墙角蟋伏着的狗,仿佛也让夜风轻抚着侧过身子,高举双腿在那里享受着。

看着小狗的举动,叶开不由轻笑,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北方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叶开立即张开双眼,转头看向北方。

那团光芒从北方夜空的深处里闪出后,逐渐增强光芒,拖着一条长长灿烂的尾巴,划过天际,奔向元边无尽的南方。

彗星!

七十六年一现的彗星终於出现了。

她的光芒,没有任何一颗流星可以相比拟。

她的灿烂辉煌虽然短暂,却足已照亮了永恒。

她虽然很快地消失於南方夜空深处,可是她美丽的震撼,却还留在叶开的心里。

“美丽。”叶开喃喃自语:“这种奇观又岂是美丽两字所能形容的。”

在这同时,离万马堂不远小镇的一个小楼上,也有一个人坐在窗前,推着骨牌在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风刮向天边。

人已在天边。

叶开仿佛是从天边来的,他沿着长街,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向长街唯一的一家酒楼。

一朵残花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仿佛也是来自天边,它随着满天黄沙在风中打滚,叶开一伸手就抄住了这朵残花。

花瓣已残落,只有最后几瓣最顽强的,还栖恋在枯萎的花梗上。

叶开看看手中的残花,笑了笑,然后拍拍身上那一套早已应该送到垃圾堆里去的衣裳,将那朵残花仔仔细细地插在衣襟上。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已打扮整整齐齐的花花公子,最后在自己一身价值千金的紫罗袍上,插上一朵最艳丽的红花一样。

然后他就满意地笑了,昂起头,挺起胸,大步地走向酒楼。推开了门,他立刻就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和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

――苍白岂非也接近死亡?

刀在手上。

叶开从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依旧苍白,一双眼睛依旧带着种神秘的黑。

亮丽、纯净的神秘黑色。

看见傅红雪,叶开又笑了,他大笑走过去,走到傅红雪的对面,坐下。

傅红雪在吃饭。

叶开依旧记得十年前在同样地方第一次遇见傅红雪时,他也是在吃饭。

吃一口饭,配一口菜,吃得很慢。因为他只能用一只手吃。

他的左手握着刀。

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从没有放下过这柄刀。

叶开注视着傅红雪。

傅红雪的筷子并没有停,他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慢,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算有八十名剑客拿着八十把锋利的剑指着他,他大概也不会停下来。

如果换成八十个女人呢?八十个美丽漂亮而又脱光的女人呢?

叶开看着傅红雪,忽然又笑了,笑着说:“你从来不喝酒?”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他慢慢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才抬头,才看着叶开。

叶开的笑,就像是满天黄沙中突然出现的阳光。

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却宛如残冬里的寒霜,他看着叶开,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字的说:“我不喝酒。”

“你不喝,能不能请我喝两杯?”

“你自己有钱,为什么还要我请?”

“不要钱的酒,通常都是比较好喝一点。”叶开笑着说:“尤其是让你请的话,更是难得。”

“我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请人喝酒。”

傅红雪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所以他不愿说错一个字。

这一点叶开当然知道,所以他只好笑笑:“看来我这辈子是喝不到你请的酒了?”

傅红雪和叶开虽然已算是很老的老朋友了,但两人之间,仿佛总是保持着一段奇异的距离,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但你如果说他们两个人是陌生人,他们却又仿佛有种奇异的联系。

傅红雪看着叶开,又看了很久,才开口:“不一定,或许有机会喝到我请的酒。”

“什么机会?”

“喜酒。”

“喜酒?”叶开仿佛吓了一大跳:“你的喜酒?和谁?翠浓?”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叶开就后悔了,甚至骂自己是个大混蛋,因为他又看到了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

都已十年了,他居然还忘不了她?

忘得了吗?

第一个女人,第一次用情,又有谁能忘得了?

或许有人能,但傅红雪绝对不能。

并不是他太傻,太痴情,而是他的情已用得太深了。

情用得越深,痛苦也就越深远。

爱得越深,伤害也就越重。

为什么人彼此相爱,而又彼此伤害呢?

傅红雪的头已缓缓低下,目光却无定点地茫茫然游离着,眼中深处那抹痛苦越来越浓了。

看见他这个样子,叶开很想作出潇洒的样子,很想说一两句笑话,可是他实在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