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这样,西弗仍旧觉得不安全,他的身上还穿了两层铠甲。
一看到克鲁索子爵,西弗问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样?你能帮我摆平这件事吗?」
「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知道要对付的那个人的情况吗?」克鲁索子爵厉声问道。
「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从南边一个小地方来的。」西弗摇了摇头。
克鲁索子爵翻了翻白眼,他被这个回答惊到,心想:没打听清楚对手的情况就敢随便下手,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手底下谁对那个人的情况最了解?」克鲁索子爵大声吼道。
「当初负责调查的是我的副手米盖尔,不过昨天晚上他被人砍了……」西弗颇为头痛,突然他转头朝着在角落的安德鲁问道:「安德鲁,你记得米盖尔说过什么吗?」
「米盖尔没怎么查,只知道那个小子是从南边一个叫塔伦的港口来的,他和一些大贵族的子女关系不错,除此之外,他和警察的关系也不错,和他一起来的人之中就有塔伦的警察厅厅长。跑狗场开幕那天,那位厅长还邀请一批人帮他捧场。」安德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塔伦——」克鲁索子爵一捂额头,他在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些猜测,听到那小子是从塔伦来的,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动手之前,难道就不能仔细调查他的来历吗?」克鲁索子爵很想揪住西弗的脖颈,冲着他的脸喷口水,可惜他缩在盔甲里面,根本没有可以抓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问题?」西弗终於认识到情况不妙。
「问题大了,半年前国王派特使前往塔伦,没有想到那位特使在塔伦遇刺,之后那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秘密臀察分部,专门负责调查特使遇刺案,只用几个月就调查出结果,特使遇刺和宾尼派在塔伦的分部有关。
「你要对付的这个人就是从塔伦来的,我今天去调他的资料,结果发现他的资料根本就不在警察厅,在什么地方连我都没资格知道。」
克鲁索子爵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他开始拍打着西弗的头盗。
换成别人敢这么做,西弗早就让人把那个人剁成肉酱,但是对克鲁索子爵,他只能忍着,更何况他也被刚才那个消息惊呆。
「秘密警察?这小子是秘密警察?」西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身为马内人,而且是黑帮老大,没人比西弗更清楚秘密警察的可怕。
「你怎么会想到要杀他?」克鲁索子爵问道。
西弗不敢隐瞒,犹豫一下,颇为忐忑地道:「他搞了座跑狗场,那是一个好地方,可以结交到很多贵族,再说也只有现在最适合动手,他已经搭上弗朗西斯科侯爵的线,一旦那位侯爵大人成为他的后台,谁还能动得了他?」
「这不可能,弗朗西斯科侯爵对秘密警察一向很忌惮。」克鲁索子爵连连摇头。
「我有证据的。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千金,娜达利雅小姐带这个小子去蜜丝瑞尔侯爵夫人的沙龙。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我听说过在那间沙龙,男人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花钱,而且要花很多钱,这个小子凭什么花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搭上侯爵这条线吗?」西弗的理由非常充分。
可克鲁索子爵的脸色却完全变了,道:「蜜丝瑞尔侯爵夫人?他去过蜜丝瑞尔侯爵夫人那里?」
「就在三天前。」西弗傻愣愣地说道。
「你这个混蛋、白痴、蠢驴!」克鲁索子爵用脚踩着西弗,道:「在动手之前,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那位侯爵夫人的背景很神秘,总监大人曾经警告过我,绝对不能招惹那位夫人,甚至连和她有关的人都不能招惹。我还听说过一些传闻,有的说那个女人就是秘密警察的负责人,有的说她是国王派到秘密警察部门的监察官。」
西弗彻底傻了。
这时安德鲁似乎想起什么,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怎么?有什么事吗?」克鲁索子爵板着脸问道。
「那天沙龙结束后,那个小子先送娜达利雅小姐回去,然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侯爵夫人那里,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深夜才回来。」安德鲁连忙报告。
「这件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报告给我?」西弗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
「米盖尔说起过这件事,您难道忘了?」安德鲁不敢直接用话顶回去,所以拿米盖尔当挡箭牌,反正米盖尔已经死了,不可能找来对质。
「看来,那天他是去述职了。」克鲁索子爵来回踱步,突然他想起什么,瞪大眼睛看着西弗,道:「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在他回来的路上伏击他的。」
西弗根本就说不出话,因为他就是这么做的。
克鲁索子爵已经没力气教训这个白痴,他冷着脸命令道:「你这边不要再轻举妄动,等我消息再说,如果他真是秘密警察,绝对不是你能对付的。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现在的秘密警察可不同於当年,国王陛下对秘密警察很反感,他们越肆无忌惮,对我们就越有利。」
对於底下的平民来说,秘密警察是庞然大物;但是对贵族们来说,秘密警察只不过是国王手底下的一条走狗。
秘密警察之所以恐怖,完全是因为国王的权威,前面两位国王需要这条狗疯狂咬人,所以把他们喂得饱饱的,使得其异常强壮;但当今国王讨厌他们,所以收紧狗链子,让他们无法动弹,而且长期不管,让他们饥一顿饱一顿,自然就没什么力量。
克鲁索子爵走了,不过他没去警察总监那里,而是前往弗朗西斯科侯爵府邸。
西弗是在蜜丝瑞尔侯爵夫人的沙龙结束后刺杀拉佩,在此之前,拉佩和娜达利雅在一起,如果刺杀行动稍微早那么一点,娜达利雅就会被卷进去,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克鲁索子爵就借用这个理由去道歉,顺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弗朗西斯科侯爵,当然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肯定会带有一些偏向性。
以弗朗西斯科侯爵对秘密警察的厌恶,肯定会去找拉佩的麻烦,说不定还会把那座跑狗场砸个稀巴烂。
借刀杀人,直指要害,这就是克鲁索子爵想出的破解之法。
可惜,克鲁索子爵并没有发现几公里外的一幢楼房的顶上坐着一个人,此人的面前放着一副很大的望远镜,是那种用来观察星星的望远镜。这望远镜调整起来非常麻烦,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它可以让很远的东西如同近在眼前。
「纹章是一头公牛和三只燕子。」拉佩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快速地翻看着,那本书上全都是纹章,好半天他的手停下来,道:「克鲁索家族,三等子爵。」
拉佩从旁边取过一本厚厚的书找起来,这上面全都是人名,这一次他翻看的速度要快得多。
「克鲁索子爵,警察总监勒芒的亲信。没想到西弗的后台是这位,怪不得如此嚣张,也怪不得马内的赌场都归他管。」
「警察总监也不能不讲理啊。」一旁的汉德说道。
「你觉得这是一个讲理的世界吗?」拉佩转头看了汉德一眼。
汉德顿时说不出话,他之所以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蠢话,是因为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文明人」,已经融入上等阶层,早已经不是在底层打打杀杀的小扒手。
「让底下的人跟上那辆马车,不过别惊动马车上的那个人。」拉佩命令道。
汉德立刻应了一声,不过他没有离开,而是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在太阳底下不停晃动着。
不一会儿,远处的一幢房子房顶也出现同样的闪光。
这帮小扒手脑子确实不错,半年下来琢磨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比如这种联络方式。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街上的那些小扒手全都行动起来。
当初拉佩让汉德把精力放在情报收集上,汉德确实这么做了,现在终於显露出成功。
这群小扒手分工明确,有的负责街面上的盯梢,有的居中协调,还有一部分人和拉佩一样,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远远地盯着,当然他们的望远镜不可能像拉佩的望远镜如此巨大,拿的是特制的单筒望远镜,收起来只有拳头大小,完全展开则有一尺长。
远处的闪光将那辆马车的行踪报回来。
「他已经过了德文尼桥,进入甘比尔大街……他在考斯特大街左转……」汉德不停报着地名。
拉佩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地图,他的手指沿着这条路线一路划下去,道:「这不是去警察厅的路,也不是去警察总监的府邸……」
突然拉佩想起一个地方,道:「我明白了,他是去见弗朗西斯科侯爵。」
并不是拉佩聪明绝顶,瞬间就看透对方的意图,而是动手之前,他和比格‧威尔就已经研究过对方可能采取的反制手段。
「给我准备马车。」拉佩吩咐道。
一辆马车从考斯特大街拐出来,这是一辆装饰得异常奢华的马车,车门旁边有一个郁金香的纹章。
突然,另外一辆马车迎面而来,眼看着两辆马车就要撞在一起,突然一个人从侯爵的马车里面闪出来,一拳朝着迎面而来的马车砸去。
这一拳简简单单,但是威力惊人,拳头四周的空气剧烈震颤起来。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一声轻喝,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长剑,不过他的长剑并没有出鞘,而是带着剑鞘刺出去。
简简单单的一拳、平平淡淡的一剑,但是半空中却打了个响雷,两辆马车同时倾侧。
换成普通的马车,绝对是车毁人亡的结果,但是这两辆马车居然都硬生生煞住,只不过转了一百八十度,横在大街上。
「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那个打出一拳的保镖大喝一声,不过他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显然那名车夫让他颇为忌惮。
「我只是想阻止某个人犯傻。十年前,某个人在德尔本乡间也做过类似的傻事,他似乎没有吸取教训啊。」车窗打开,拉佩伸出头来。
对面那辆马车内坐着的,正是弗朗西斯科侯爵和克鲁索子爵。
弗朗西斯科侯爵原本怒气冲冲,要去砸了那座跑狗场,没想到半路上出了这样的变故,更没想到有人挖出他昔日的隐密。
十年前的那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对方怎么知道的?想到这里,弗朗西斯科侯爵拉开窗帘。
「您好,承蒙您女儿的照顾,她给了我很多方便。」拉佩朝着弗朗西斯科侯爵点头致意。
到了这个分上,弗朗西斯科侯爵如果还不知道对面这个少年是谁,那他就是白痴了。
「是你?」弗朗西斯科侯爵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和您同车的克鲁索子爵肯定告诉您,我是个骗子,或者浪荡子之类的人物,千方百计接近您的女儿,为的就是借她的身份往上爬。」拉佩悠然说道。
弗朗西斯科侯爵转头看了克鲁索子爵一眼,他不是傻子,拉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来这么一手,身边还有一个如此强悍的保镖,再加上捅出那桩不为人知的隐密,怎么可能是骗子或者浪荡子?
「你想做什么?」然而弗朗西斯科侯爵肯定不能示弱。
拉佩并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一个呵欠,不疾不徐地问道:「您不觉得这样说话很累吗7」
「如果你有胆量,可以上我的马车谈。」弗朗西斯科侯爵冷笑一声,说道。
「不错的主意。」拉佩居然答应,他推开车门下来,然后上了对面的马车。
在弗朗西斯科侯爵对面的座位上坐好,拉佩并没在意弗朗西斯科侯爵,而是转头看着克鲁索子爵。
「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吗?」拉佩微笑着问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克鲁索子爵握紧拳头。
「早上你去警察厅查阅过我的资料,然后你就急匆匆去见西弗,从西弗那里出来后,你就跑去见侯爵大人,让侯爵大人来找我麻烦,很明显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拉佩这番话有一半是猜的,如果猜对了,克鲁索子爵肯定会认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拉佩的监视下,这分压力可不小;如果猜错了,这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拉佩敢这么说。
克鲁索子爵轻哼一声,脸色铁青,却没有回答。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想杀你的话,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拉佩淡淡说道。
「我很怀疑你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克鲁索子爵似乎听到一件很好笑的事,道。
「别挑战我的耐性,你知道的,昨天我一夜没睡,整夜都在杀人。」拉佩的语气仍旧平淡,好像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掸去灰尘:「都到了这个地步,多杀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我们原本就是敌人,我们之间的仇怨根本无法化解。」
「我佩服你的勇气,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侯爵大人,需要您作证的时候,您可不要推托。」克鲁索子爵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抓住把柄。
「我当然有这样的勇气,现在的时机真是不错,时局这么乱,眼看着离失控不远。」拉佩毫不在意地说道。
克鲁索子爵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想到拉佩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直被无视的弗朗西斯科侯爵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警戒,他已经感觉出不对劲,此刻他基本上已经猜到拉佩的身份,而拉佩最后的那句话透露出的意思,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你这是要造反?」克鲁索子爵声色俱厉地喝道,可惜他吓不住拉佩。
「可能在你们的眼里,像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国王养着的一条狗,需要的时候喂饱,然后放出去咬人;不需要的时候就拴上狗链子,扔在那里自生自灭。」拉佩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充满一种阴森的感觉。
「你是秘密警察?」弗朗西斯科侯爵低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算什么身份,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一个外围,一个完全被人遗忘的角色。」拉佩耸了耸肩。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弗朗西斯科侯爵喝问道,他看上去非常严肃。
「您养过狗吗?」拉佩不答反问。
「我对此不感兴趣。」弗朗西斯科侯爵不喜欢东拉西扯。
拉佩根本不在乎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反应,继续说道:「狗有两种,一种狗忠心耿耿,你就算要杀它,它也不会反抗;另外一种狗就不同,当它们饿疯的时候,其野性就会占据上风,此时会退化成狼。」
「你真的打算造反?」弗朗西斯科侯爵怒发冲冠,不过他的眼神中除了愤怒,更多是惊恐。
「不。」拉佩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待价而沽。」
「什么意思?」弗朗西斯科侯爵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比起你们来,我们的消息面更广一些,所以我们对现在的时局一点都不看好,我们没打算造反,就算退化成狼,也没必要反噬主人。想要填饱肚子的话,野地有的是兔子和野猪,那比人容易对付得多。」
拉佩继续东拉西扯,弗朗西斯科侯爵只能耐心地听着。
停顿片刻,拉佩继续说道:「很不幸,主人的房子着火了,如果是一条忠狗,这时候就应该舍生忘死闯入火海,把主人拖出来;而退化成狼的狗只会在旁边看热闹,如果有机会,它们还会溜进厨房,拖两条火腿出来,或者跑进羊圈,咬死几头羊拖走,反正原来的主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弗朗西斯科侯爵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因为陛下现在需要用到我们,退化成狼的狗远比饿得半死的狗强壮有力。」拉佩直视着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双眼,眼神中满是戏谑。
「侯爵大人,您如果有点耐心,稍微动用一下您的人脉,您肯定可以知道陛下正打算召见我,或许就在最近这两天,反正不会冲於年底。」拉佩又抛出一个份量很重的消息。
一边说,拉佩一边偷偷看了看克鲁索子爵,这话其实是说给克鲁索子爵听的,他的背后是警察总监勒芒,说到国王的信任,警察总监绝对在弗朗西斯科侯爵之上。
当然拉佩说这些话,同样也要冒极大的风险。
这个风险就是国王把拉佩进入宾尼派的事透露给勒芒,然后勒芒再透露给宾尼派;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当今国王虽然性格偏软,却不是傻子,警察和秘密警察之间的龌龊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在塔伦,两家可以沆瀣一气;但是在马内,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除非国王疯了,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拉佩的话刚说完,突然他看到汉德远远地朝着这边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侍者。
「真是太巧了。」拉佩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侍者走到马车前,朝着马车内的弗朗西斯科侯爵点头致意,然后转头对拉佩说道,「你现在最好准备一下。」
拉佩转头朝着弗朗西斯科侯爵笑了笑,道:「我的马车太过寒酸,不如就坐您的马车过去怎么样?」
弗朗西斯科侯爵有心想拒绝,却又担心弱了气势,他的脸颊肌肉抽动两下,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