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知仁额上的痣奇大,在黑暗中猛见分明,忽然叱道:「檐上有人!」众人大吃一惊,在屋檐上的他,也大吃一惊,只见曹无愧、平越珊一大一小两双眼,如冷电般的厉芒望向自己藏身之处来!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走?拼?还是伏着不动好?!接下来的变化,却令他当堂呆住。原来就在曹元愧、平越珊四目往上望之际,刷地一道刀光掠起,拦腰斩中许显纯。许显纯惨叫一声:「你──!」武知仁刀势一抹,许显纯便拦腰分为两截!这下变起非常,曹无愧飞扑而至,武知仁左手一掌,右足一蹴,将许显纯两段身体,撞向曹无愧!
曹无愧一下见两截血淋淋的屍体迎脸撞到,这下可慌了手脚,又知是许显纯躯体,不敢不接,接得下来,却被血水洒得一头一脸,一时忙不过来。平越珊却大吼一声,金刀直斩而下。武知仁以许显纯两截屍身,迫退曹无愧,为的就是专心对付平越珊而无旁骛。武知仁在这时倏然一撒手,一股白灰直扑平越珊,平越珊被撒得通脸白灰,武知仁就在这刹那反击一刀,两人在电光石火间一照面,都施出了全力。两人交错而过,平越珊的身体,自胸臂剧然裂开,血水喷迸,只听平越珊骇然惨叫道:「你是谁?!」目睹情形的曹无愧,却毛骨悚然地呼叫:「是『一刀两段』!」「『一刀两段』唐斩!」「是唐斩!」
待惊呼稍平时,场中已多了两具斩为两截的死屍,一具是镇抚司许显纯的屍骸,一具是杀手刀客平越珊的屍首。那「武知仁」早已在各人惊惧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但却仍然有一人知道。他在「武知仁」杀许显纯后,已稍定神来,又见其杀平越珊后,即乘乱掠出,他也展开轻功,在屋瓦上飞掠,紧蹑而去。两人一在屋脊。一在巷街飞驰,平行而逸,奔得一会,已近荒郊,屋顶不再绵延,他「嗖」地斜斜掠落地面,那「武知仁」当即站住。两人前掠之身法,何等之快,只闻耳畔哗哗生风眼前事物疾逝,但屋宇一尽,他借前掠之势转落草地,姿态无暇可袭。但「武知仁」却是说停就停,猛然止住,像一只本来激旋中的陀螺突被钉入土里!
两人相对,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武知仁」即道:「你都看见了?」他有些心虚,嗫嚅道:「前辈是唐斩?」那人哈哈笑道:「我也是『武知仁』!」他恍然大悟:「原来『武知仁』是『无此人』!那……汪文言跟你……他……不是被你所杀吗?」唐斩没回答他的话,却反问了一句:「你怎么活下来的?」他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唐斩冷冷地道:「『灯笼』计划共十个人行事,一个主杀,九个牺牲,现刻九个牺牲者死了八个,你倒是好好的,并不是你武功比他们好,而是号令下了,你却并没有动手,所以能得苟存,是也不是?」
唐斩的话字字如锤,击打得年轻好胜的他,呆立当堂。「我要达成黄大人的指令,暗杀许显纯,首先便得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这你明不明白?」他心里一阵翻腾,虽是事实,但一下子竟无法接受。「可是……汪文言大人是你的同门至交啊。」「至交又怎样?」唐斩眉心上的痣随着他剔眉而跃动,「你指我杀他的事?反正他已落在魏忠贤党人手里,死是死定了,由我杀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别人也一定杀他!那张供状他不肯签押又怎样?许显纯自会包办。不如哄他签上名字,再解决他,然后取得许显纯信任,以便今晚之行刺,不是更妙吗?」「可是……这些牺牲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做大事哪能没有牺牲的人,只是,与其我牺牲不如你牺牲罢了!」唐斩淡淡地道:「没有你们『灯笼』的八条人命,许显纯这老狐狸又怎会从他机关重重,铁板匡护下的舆辇里走出来?又怎能在曹快刀、平大刀护卫下一击搏杀这老匹夫?」
唐斩双目平视他对面的年轻人,道:「我跟你讲了那么多,是因为我觉你还有可为之处,日后,说不定,能跟我一样有名。」「我欣赏不是你的轻功,而是在同伴出手后相继被残杀时能忍得住不出手。」唐斩又道。「我走了。」唐斩转身欲走,一面说:「你不要再跟来。我是杀手,你知道,杀手是不能被人追踪的。」他没有再跟,只是唐斩那一番话,在他脑海中掀起了百千浪涛。翻涌汹汹,似把他以往对待人事的看法全打翻从头建起。
唐斩要走,忽又加了一句:「你将来会是很好的一个杀手,一个人要杀人而不被人所杀,不但要把自己当作无此人,还要做个无耻的人。」说罢转过身来,那一颗红痣在眉心上很明显的一点黑,眼神中有一种教人说不出来的感情,就像一个主人看着自己豢养心爱的小猫快要溺死的神情:「你叫什么名字?」他用一种自己平常不是这样的声音,答:「王寇。成者为王的王,败者为寇的寇。」「王寇」。这是王寇第一次遇见江湖上名震八方的杀手唐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