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杀人者唐斩 温瑞安 2494 字 1个月前

顾曲周「砰」地一掌,击在桌上,骂道:「可恶!」廖碎霍然站起,手握成拳,怒吼:「可恨!」座上唯一的一名女子,身着天竺绸质尉蓝衣,也忍不住自贝齿迸出了两个字:「可杀!」这女子叫水小情,座上六名刺客杀手,都是男子,女子却只有她一人,她原来是王寇师父的幼女,王寇击败师父后,这一向佩服他至深的小师妹跟他的一段情,也告无疾而终。但一门虽众,刺客行列里除王寇享得盛名外,成名的就只有这水小情一人。

水小情骂了这两个字,王寇心中怦地一动,想起昔日在清溪畔他逗小师妹玩,在背后唬她一下,结果她坠人水中,他急忙抱起,水小情佯怒叱道:「可恶!」那一身窄衣沾水后的曲线玲珑……想到这里,他不禁直勾勾地瞧着水小情,脑里想着当日的情愫。水小情本来正对魏忠贤许显纯残杀忠良,极感愤慨,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轻抬美眸,正与王寇双眼打了个照面……她急忙又低下头去。这不是谈情的时候,也没有说爱的时局。可是两人都有些不经意的迷茫,他们已曾经沧海,在很多年前,阳光下,细雨里,他们曾很为对方一颦一笑,度过无数思念的晨昏,但是,人只要在江湖上混过了些年岁,就会知道人世间的情薄,不容许阳光细雨下的迷茫的…为了杀一个人,她曾经虚情假意地依偎在多少男子的怀抱里,而他杀了一个人之后,又曾梦醒在多少个萍水相逢女子的寒臂里?他曾经迷恋过她,她也曾经崇拜过他,但彼此都了解对方是脆弱无助的一面时,他们都没有相濡以沫,毅然离开了对方。可是这一刹那间,他们都为过去而一阵迷茫。

「刘大人,今日叫我们来,却是为了什么?」然后他蓦然听到这一问,他立刻以双指力扣自己腿肌,只觉一阵剧痛,指甲已陷入肉里,他心里不断的警告自己:「王寇,你在做什么?一个杀手,这样痴情是疯狂愚蠢的!王寇。你今日是负重任而来,怎可如此!」只听刘桥答道:「太仓人孙文多、顾同实、编修陈仁锡、修撰文震孟,武於蔡应阳皆被降辟,而今魏阉当权,恣横霸道,无恶不作,叶大人仍关心国事,与御史黄厚素黄大人议定,要翦除魏阉羽翼,得先铲除许显纯!」

王寇却淡淡地道:「一切奸宄都始自於魏忠贤,为何不先除祸根,却要来对付爪牙?」刘桥道:「国法纲常,不可或废,魏忠贤受皇上宠信,不能说杀就杀。」却听廖碎仰天打了个「哈瞅」。王寇徐徐道:「若说魏忠贤不可杀,应依天理国法行事,则许显纯也是朝廷命官,怎又可杀?」刘桥一愣。顾曲周即笑道:「朝廷中的国典纲纪,不是我们这些凡夫尘子可知的。」王寇冷冷地道:「我学剑杀人,不知朝章典法,只知人若杀我,我先杀人,今日我等不杀魏阉,难道等魏阉来杀我?」

顾曲周直想说话,刘桥却笑着截道:「王少侠,长街一役,许显纯虽未授首,但天下人所皆知是,你与唐斩诛杀奸孽。现刻许显纯再现,是他机智狡诈,怪不得你,但为免江湖人骂你们欺世盗名,许显纯还是一定非杀不可的。」这句话说得平淡,但隐带威胁,王寇闭上了口。刘桥又道:「一旦万恶能除,以王少侠身手,叶、黄二位大人早想结交,王少侠当可大显身手,叶、黄大人求才若渴,定必重用……」说着大笑,拍拍顾曲周的肩膊笑道:「顾老哥届时必定要在场,相爷、尚书和御史大人,早想面谢顾兄劳苦功高呢!」顾曲周伏首拜道:「多谢大人提意。」又转向王寇道:「还不谢过刘大人?」

王寇很快地把形势想了想,摆在他面前是一道梯,上去是浮靡的富贵,下去是傲气的孤寂,中间尽是乌烟瘴气,他微一咬牙,道:「谢刘大人。」刘桥持髯哈哈道:「肯上进的青年,我一向愿意竭力提拔的。」却听纽玉枢冷哼了一声,刘桥即道:「谒见叶大人的事,待事情办好,人人有份,我自然安排。」萧笑忽道:「大人今日召集我们来,为的是刺杀许显纯的事?」刘桥道:「正是,许显纯现下正要迫杀熊廷弼,熊指挥是鞑子克星,镇守辽东,不可有失,我们要制止许显纯下毒手。」

纽玉枢即问:「狱中的事,刘大人怎地都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刘桥即答:「魏党之中,自然也有我们的人,譬如沈榷──」忽想起一事,噤口不语。纽玉枢立即追问下去:「沈榷只是魏忠贤党羽,阁臣之职,刑部大狱里的事,他没理由如此清楚,莫非叶大人等早在狱中设有安排?」刘桥正待说话,顾曲周忽然一使眼色,刘桥欲言又止,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贝玄衣厉声道:「纽玉枢,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纽玉枢「吓」地怪笑一声,反问道:「我问这些,也犯了朝章国法么?我犯了法,也委贝兄你来行刑鞠问么?」

贝玄衣冷笑道:「若这话是你自己无意无心问出来,我自然管你不着,但若是别人教你有心有意来问,我贝某就有理由严鞠你!」纽玉枢忽然站起来,「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向顾曲周抱拳道:「顾老爷子告辞了。」顾曲周端坐不动,淡淡道:「纽少侠,有话好说,何必不欢而散?」纽玉枢见顾曲周并不起身,心中更气,向刘桥也一揖道:「刘大人,就此拜别。」刘桥慌乱站起身道:「啊,这个……」

骤然之间,纽玉枢的手已按在腿间刀柄上,迅速地越过顾曲周位置,掩至刘桥身后,左手已锁住刘桥咽喉,这几下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而且巧得连桌上一杯酒都未打翻,各人端坐未及有所动,只有顾曲周似乎扬了扬手,但纽玉枢已扣住了刘桥,在瞬息间控制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