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杀人者唐斩 温瑞安 2719 字 1个月前

十、投靠魏公公的人

「在下不是东林党的人。」王寇恭恭谨谨奉上朱延禧的人头,向那着深藏青色绸袍,胸绣白缎龙首,火云四缀,腰佩玉带,冠带红纱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脸颌窄长,髯长及胸,似笑非笑,自有一股威严。身旁站有两个木无表情的人。「在下奉献贼匪首级,只求一谒公公。」那大官淡淡地道:「你见魏公作甚?」王寇当即跪下,恭敬地道:「我冒大艰大险,为的只求见魏公一面……」那官员笑道:「大艰大险?待我的部下全都拼干拼净,你再悠哉悠哉出手下毒,割下人头,讨个大功回来?这叫大艰大险?」

王寇不觉一阵惊然。他出道以来,暗杀无不功成,闻者相见莫不大夸特夸,赞他冒险犯难,胆气过人,而今这人却一语道破底细。王寇即道:「要杀朱延禧这老贼,也不容易,要毒倒他更难。」中年人点点道:「也是,朱延禧这老匹夫是不好惹的,否则,魏公又怎容他至今。」王寇道:「在下能毒倒他,确也费了一番功夫。」中年人一笑道:「好功夫?那昔日你们在城中夜刺我时,怎么又只有你不出手?」

王寇心头一震:他,他怎知道此事?外表却全不动声色,「在下虚与委蛇,怎肯同流合污,真的刺杀大人?请许大人明察。」原来这大官便是魏忠贤手下「五虎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中「五虎」之一许显纯,他主理鞠刑,惨死无数,忠良殆尽,在魏忠贤手下极为得力。「是么?」许显纯淡淡地道:「要是我真的人在轿中,那么唐斩和你,今日也没有我许某人来投靠了。」王寇笑着应和道:「大人吉人天相,就算我辈违天行事,大人也必逢凶化吉的。」心中却转念极快:看来「灯笼计划」行刺,便是唐斩泄露出去的……乖乖,这可泄露不得!

许显纯道:「好,你想见魏公作什么?」这是他第二次再问。王寇知不说不行,即道:「小人想以自己一腔热血,一副身手,跟随魏公左右,谋得一官半职。」许显纯摇摇头,王寇心中凉了半截,未待他开口,即道:「小人一身本领,虽不能作大事,但翦除异己,却非小人手段不可。」许显纯哈哈大笑道:「你急什么?要是人人立了点小功,就能晋见魏公,魏公不是给你们烦死……不不不,烦得龙体欠安了么?况且……你杀得了朱延禧,难保不像荆轲以樊大将军之头谒见秦王,图穷匕见……嘿嘿,那时……我又如何担当得起!」

王寇听出了一身冷汗,慌忙道:「小人是诚心诚意,怎敢存有贰心……」许显纯截道:「我知你没有,否则,又怎会设宴在此后园款侍你?来人啊,替壮士斟酒。」几个婢女便盈盈过来,为王寇殷勤添酒。王寇原一听许显纯叫「来人啊」,心里打了一个突,后来知是叫人来服侍自己添酒加菜,才放了心,但暗底里仍提高警惕。许显纯笑道:「你也不用担心,魏公手下,唯才是用……今正是用人之际,逆党尚未除尽,正要倚仗壮士处犹多……」王寇即道:「小人便是为尽忠效死而来,欲见魏公求准侍其左右………」许显纯摇手道:「魏公身边,自有一流高手保护,这点你大可放心;而你想谋个官儿当当,我许某人也承担得起,只要你拿得出胆魄来,忠心耿耿,包管你平步青云,不忧福禄……哈哈哈。」

王寇听得大喜,慌忙谢过,许显纯笑道:「可惜的是……」王寇忙问:「可惜什么?」许显纯略作犹疑道:「壮士虽然有心,但是有心人并不止壮士一个。」王寇强作哂笑道:「有心人虽不只我一个,但刺客讲究的是真才实力,这点有谁如我?」许显纯哈哈大笑,端起酒杯相敬,王寇忙起身干尽,许显纯喝了杯中酒,用手揩了揩髯髭,道:「来人,斟酒。」一女子施施而出,发戴珠花,盈盈步出,为王寇添酒。

王寇忽有所觉,抬头一看,猛地一震,失声道:「……小情,你也来了这里?」水小情柔柔一笑道:「天下那么大,尽都是魏公公的,我们做杀手的,不来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王寇情怀激荡,执住小情的手,道:「这些年来,我没了你的讯息……」水小情抽回手娇笑道:「我倒有你的讯息,这些年来……你好出名,除唐大哥外,就数你最有名了。」王寇眼神一散道:「唐斩他──」许显纯笑截道:「水女侠是女子,这里内殿倒需要几个女中豪杰,男子守卫却已太多……」

王寇心中登时有被侮辱的感觉,正要发作,但想到许显纯系魏忠贤旗下当令之人,要水得水要雨得雨,得罪他在五湖四海间不用混了,当下强忍一口怒气,冷然道:「有些人,十个百个也抵不上一个。」此语一出,许显纯身旁的两个人中的一个,露出极之忿怒的表情来,另一人倒脸不改色,只是眼中隐隐透露一股杀气。许显纯虽没有转身,却似已知背后情景,笑道:「郎挺,你要是不服,可以去试试?」那愤怒的大汉一步跨出来,王寇不慌不忙道:「『南杀』郎挺,遇者骨折。当年关西大力鹰爪王王素我,便是给你捏得浑身骨裂而死……」

那怒汉听了,火气才似平息了一些,王寇却一手拍盖在酒杯上,接着道:「可惜……这一战不必打……谁都知道,你输定了,这一战只衬托了我的武功而已,正如王素我武功之差反映出你的长处一样。」郎挺怒得浑身骨骼似剪刀交剪一般,啪啪作响,虎吼一般。攫了过来,所带起之急风,使得桌上杯盘碟筷为之翻倒倾泼,声威实是惊人。可是水小情在偷偷摇头,连许显纯也叹了一口气。

王寇没有出手,也没有避,他一伸手,「呼」地一道酒箭,迎面直喷郎挺,郎挺也不可小觑,半空手一翻,掣出一面藤牌,挡住酒箭。可是酒箭半空蓦然散开,变作漫天花雨,飞洒郎挺。那些酒雨有一阵浓烈的腥臭之味,郎挺心中大惊:这小子竟在手心盖在酒杯上刹那间下了毒不成?他情知这些酒是沾不得的,忙以藤牌覆住面门。另一个在许显纯身后的人,急欲扶走许显纯,但许显纯一晃身,已飘六尺开外,笑吟吟注视场中。

就在郎挺以藤牌罩脸,另一护卫顿失许显纯踪影时,水小情「呀」了一声,原来王寇就在这一瞬间,趁郎挺腾牌遮目,拔刀、出刀,一刀捅入郎挺鼠蹊中去。「碰」地一声,郎挺巨大笨重的身躯,坠在桌上,桌子粉碎。王寇躬身道:「小人毁扰了大人酒宴,乞请恕罪。」月光下,他双手全不染一点血迹。许显纯却大笑道:「能者相搏,不死不休,若毁坏区区之物,见上上之材,何罪之有?」向左右呼道:「来人,再摆筵席。」又笑向另一名护卫道:「黄昧明,你服他未?」

王寇心中一震:原来另一人竟是杀手中规定每年只作一案,但每案皆杀尽满门的「北杀」黄昧明!却听黄昧明毕恭毕敬地道:「属下心服,口服。」王寇忙施礼道:「不知『北杀』在此,晚辈雕虫小技,惭愧至极。」黄昧明道:「在下佩服得心悦诚服。」竟真的垂头揖躬下去。王寇也跟着回礼,双目却盯着黄昧明牢牢不放,暗自提防他低背时发出背弯暗箭;黄昧明却毕恭毕敬地真正向他作了三个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