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徐淮南照常到国子监坐馆授课。
国子监隶属礼部,下辖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六学。
国子学主要接收七品或以上的官员子弟,太学则相对宽泛,八品九品的官员子弟及各地推荐的优秀学子都有招收,甚至还有外邦的学员。
国子监设有祭酒、司业、监事等主管监务,另设有博士、助教、直讲若干教授经业和训导德行。
教习属於不常设的闲职,没有品级,由司业或监事聘请名师或者鸿儒担任,不定时到馆授业讲课。
学员中,国子生的监生数量有限,一般不超过二百人,太学生及其他学科的学员数量众多,最多时达到五六百人。
学员按照等级又分为寄宿的内舍生、不寄宿的外舍生以及专门选拔的精英学员中舍生。
国子监中除了教授四书五经、律令、书数等基本课目,有时候也讲解黄老、阴阳、纵横、法家、兵家等杂学。
徐淮南主要讲授《淮南鸿烈》二十一卷,因他的名字便是从此书而来。
《淮南鸿烈》一书综合诸子百家精华,上下纵横,无所不包,涉猎广泛。兼之徐淮南学知渊博,引经据典,内容讲述得生动有趣,因此听者甚众。
他刚刚授完课,讲堂内便响起阵阵鼓掌声,徐淮南早就习以为常,抱了抱拳,挥袖而出。才出门口,便给姓张的监事一把揪住,张监事急急说道:“哎,我说徐老弟,你倒是逍遥,知不知道最近咱们国子监要发生大事了?”
徐淮南一拍额头,笑道:“什么大事?祭酒大人要高升了?还是你张监事要娶二房?”
张监事口中连说:胡闹胡闹。拉他到一旁,神神秘秘说道:“嘿,早几日礼部的大人们联合上奏,说是要扩大太学,改革选士制度,变革授业内容,据说康王殿下从中大力支持。皇上见了奏章,颇为赞赏,已经下旨,由殿下亲自主持,礼部协助办理。”
徐淮南心想:礼部侍郎小杜大人是康王殿下的岳丈,康王从国子监下手,争取圣上恩宠,倒是一着妙棋,背后恐怕有高人指点。
口里说道:“那又如何?礼部后面还得拿出具体的方略,到时候皇上同不同意,那可不好说。”
张监事说道:“奏章上说的几条,什么广收天下士子以明德崇志,什么摒弃诗赋章句选士,什么开明法科,废明经科,重实学,重时务,条条都说到皇上心里去。对咱们国子监那是大大的好事。”
徐淮南对於本朝科举的利弊,以及国子学、太学的局限了解甚深,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殿下和礼部算是办了件大实事啦。”
张监事说道:“老弟,可喜可贺呀,奏章的条陈说道,以后太学生按学业考核分为三等,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老弟当年可是太学生的翘楚,考核都是优等。上面一欢喜,直接授你个一官半职也是可能的,以你的才华,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徐淮南心中暗笑,拱手道:“好说好说,承监事大人的吉言了!”
张监事脸上神采飞扬,又道:“刚才康王府的人来通报,明日康王殿下亲自来国子监巡视,和祭酒大人商议大事,大人吩咐我安排接待事宜,老弟一肚子锦绣主意,不如一起参详参详?”
徐淮南笑道:“徐某一个无品无级的教习,就不凑热闹了,一切有劳监事大人。告辞告辞!”
张监事目送徐淮南潇洒远去,
心中暗叹,此人实属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淡泊名利,对官场不甚热衷,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番前程。 徐淮南返回住处,斗室里空空荡荡,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半墙的书架,别无他物。
他百无聊赖,徘徊半天,心神有些不定。想了想,哑然失笑,自语道:“徐淮南啊徐淮南,做事何曾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拿出花间公子的气派来!”
於是在书架上抽了一卷珍本《古琴谱拾遗》,放入怀中,出门叫了一顶便轿,径往天香茶坊而去。
天香茶坊与一般的歌舞坊不同,主要以清幽高雅见长,坊内没有艳俗喧闹的歌舞,环境清静舒适。
徐淮南步进大堂,里面已经坐了有五六桌的客人,他自去觅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几名侍女轻盈穿梭,煮水、点茶,调膏,然后将茶汤盛入碗中奉上,徐淮南一边品茶,一边观看场中的情况。
大堂中间的空地上,几名身穿素白长裙的舞女带着柳木面具,正在跳着傩舞。
傩舞又称傩戏,起源於远古的鬼神祭祀,有驱鬼逐疫,祈盼安宁的意味。
舞女的起止转身极有节度,配合旁边乐师断续的鼓点,呈现一种原始而粗粝的感觉。
傩舞之后,是琴瑟合奏,奏琴的恰好是采薇,鼓瑟的却是一个四十多岁、面部清瘦的中年男子。
采薇坐下按弦,余光一扫,正好和徐淮南目光相对,眼中顿时闪出几分喜悦的神采。
隔着六七丈的距离,徐淮南仍然感受到她眼神里微妙的变化,心头一热,点头微笑。
正应了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前世因缘早注定。
琴瑟弹奏的是一曲“良宵引”,春思如梦,良夜苦短,琴声里道不尽的相惜相怜况味。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淮南乃音律高手,自然心与意会,乐在其中。
曲尽人退,徐淮南招来堂倌,取出怀中的琴谱,让他到后台交於采薇姑娘,便说是一位姓徐的公子所赠。
他又饮了一碗茶,正要起身,只见刚才鼓瑟的清瘦汉子匆匆走近,深深鞠躬,说道:“阁下可是徐公子?”
徐淮南道:“在下正是。”
那汉子说道:“采薇姑娘今日演奏了几场,身子有些疲乏,特意叫小人前来感谢。所赠琴谱,采薇必定珍而视之,不辜负公子一番美意。”
徐淮南觉得那汉子面目奇特,口音有些怪异,招手道:“先生请坐,敢问先生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