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敌通通退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受伤的包扎伤口,无伤的系好马匹,重新整治桌椅,端上酒茶。
甘三娘与那使长刀的蒙面人中了迷药,林枫晚取出解药丹,给二人服下,林家的药丹灵验无比,二人头脑马上清醒了许多,不再头晕目眩。
甘三娘与那使长刀的蒙面人对视一眼,蒙面人扯掉蒙面巾,正是甘三娘的义兄、扶桑人藤原左太郎。
两人并肩而立,向众人行大礼,藤原大声道:“在下兄妹,多谢各位援手,救命大恩如同再造,日后如有驱策,万死不辞!”
秦虎微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在下好奇,你们兄妹怎么会和京城的各大帮派起了冲突?”
藤原左太郎看着甘三娘,叹了一声,说道:“三妹,你来说吧。”
徐淮南一呆,目光热切,向甘三娘望去,甘三娘正好也向他望来,眼中是无尽的温柔,开口道:“我姓甘,采薇是我的真名,因为排行第三,别人也叫我甘三娘。”
她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令人一听难忘。
徐淮南恍然大悟,她平时刻意扮做哑女,就是要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想引人注目。
甘三娘缓缓说道:“唉,世上的恩怨难说得很。但没有因,又哪有果?很多年前,夏侯还是西北边境的一名将领,战功赫赫,威震西凉。有一次,他与西凉的铁骑大战,中了埋伏,折损不少兵士。夏侯心中郁闷,恶念忽起,做了一件大大的恶事。”
她口中的夏侯,众人明白,指的是京城十大高手、天武军统制夏侯桀。
甘三娘续道:“无敌的夏侯怎么能失败?此时有人献上妙计,夏侯便依计行事,指挥手下的兵士,将天朝边境一个偏僻小村的成年男丁尽数屠杀,割下数十个首级,冒充西凉人头颅领功。至於那个村庄的妇孺老小,则幸免於难,因为那些头颅,夏侯不需要,也用不上。”
众人内心愤怒难言,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夏侯,竟然做过如此龌龊凶残的丑事。
甘三娘失态地一笑,说道:“哈哈,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人物光鲜的背后,是手下兵士及百姓的性命,还有无数贱民无数穷人的血泪。功劳薄上,那一页没有堆砌着累累白骨?”
徐淮南知她心中难过,伸过手去,紧紧握住她的冰冷柔腻的右手。
甘三娘说道:“我就是那个小村庄里,幸免於难的其中一个,那年我仅仅十岁左右,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亲眼目睹我的亲爹、我的叔伯兄长,死在自己军队官兵的刀下。嘿嘿,军人号称保家卫国,但有些无耻的军人,干得却是残害百姓的事情。”
甘三娘回忆起那噩梦一样的日子,祸从天降,血流遍地,官兵们的狞笑,老人和妇孺的嚎哭,犹自响在耳边。
她幽幽一叹,跟着冷冷一笑,道:“当然,纸包不住火,后来事情败露,夏侯被军中的监军一纸奏折,告到京城。此罪按律当斩,可惜朝廷舍不得处置这样的猛将,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而数十个老百姓的头颅,又值几个银子?於是连降三级,贬为普通武官。那夏侯也是了得,善於打战,也善於钻营,过了几年,投到荣亲王门下,立了一些功劳,又升到御林军统制的位置。”
甘三娘仰起头,继续回忆,说道:“那时候我刚刚艺成下山,手握铁琵琶,欲扫尽天下不平。听闻夏侯身在京城,我便赶来京城,安顿下来,伺机找他复仇。”
甘三娘望向藤原左太郎,
眼神温暖,泛起一层泪光,续道:“京城大,居不易。我边卖艺,边寻找机会。没多久就认识了义兄,义兄同情我的过往,支持我的复仇,平日里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我凭着武功,暗中教训了不少无赖恶少,也击败过一些成名的武林人物,渐渐地有了名气,跻身京城十大高手之列。” “不过对於夏侯,却毫无办法。此人奸猾之极,出行总是带着数十亲兵,兼之他武功卓绝,一支钩镰枪名动京城,实在无从下手。直到前几日,他去赴宴,不知怎的,没有携带钩镰枪,我终於觑个空子,刺了他一记,可惜没有伤及要害,他的寒冰掌厉害无比,反拍了我一掌,伤了我的肺叶,他的亲兵又多,我只好逃走。”
甘三娘望向徐淮南,轻声道:“便在那一夜,我遇上了徐公子。”
徐淮南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心头一阵温馨。
难怪自己护送她回家时,她一路咳嗽,到了门口,还险些昏倒,原来是刚刚和夏侯交手,身上受了伤。
夜凉如水,四下寂静,秦虎等人听着娇弱的甘三娘将身世娓娓道来,
感同身受,都有一种恍惚迷离的感觉。
秦虎问道:“那鱼蛇帮的柯庆之呢?他和此事又有什么关联?”
甘三娘冷笑道:“夏侯在西北做将军的时候,柯庆之便是他的行军司马兼任钱粮官,可谓他手下头号谋士,屠村的主意,就是此人一手撺掇。东窗事发之后,柯庆之被解除军职,贬为平民。后来他跟随夏侯来到京城谋生,加入鱼蛇帮,数年之后,凭着武功手腕,不断往上爬,终於接任了帮主之位。”
众人此时才明白,原来中间还有一段这样曲折的渊源。
甘三娘哈哈一笑,声音凄厉,说道:“各位,世道就是这样不公,普普通通的百姓死了,无人问津,穷人辛劳一世,只能果腹,而小人恶人却凭借本事,逍遥快活。老天爷既然瞎了眼,不去惩罚这些恶徒,那么便由我甘三娘来收拾他们。京城这些所谓的高手,背后的下作有谁清楚?只有我看得明明白白,便由我甘三娘去揭破他们的嘴脸!”
“鱼蛇帮的柯庆之,我曾经数次想去找他算帐,但这人十分狡猾,深居简出,出门都是呼朋引类,一大堆手下跟着,实在没有动手的良机。久而久之,我的心也开始乏了,麻木了。加上市井底下的龌龊事见得多了,小人恶人、无良之人、阴险之人也见得了,人间多有不平,而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凭一己之力,又能教训得几个?又能改变些什么?慢慢地我失去了管闲事的兴趣。”
林枫晚若有所思,说道:“那古剑会的古峰呢?又是怎么回事?”
甘三娘盯着林枫晚,眼光迷离而狂热,说道:“因为你呀,林公子!”
林枫晚有些诧异,说道:“嗯?因为我?”
甘三娘低声说道:“他得罪了你,我自然要找他晦气。”
林枫晚瞪着亮晶晶的双眼,大为奇怪,心想你我素不相识,何故为我强行出头?
甘三娘仿佛知道林枫晚心中的疑惑,说道:“那一年,你在五丈河大展神威,击败聂烟罗的时候,我就在场,从那时起,我心中对你是说不出的敬服,说不出的倾慕。我心想,污浊不堪的京城武林,终於出现一位年轻有为英俊不凡的侠少了。我甘三娘,从此多了一名同道与知己。”
甘三娘双眼发出奇异的光彩,声音空灵飘逸,在店内回荡。
“那天你穿着白衣,好像天神下凡,那模样儿又俊俏又潇洒。你用黑花破去聂烟罗满天飞星的时候,那神情,又是骄傲又是自信,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一样。当时为你欢呼鼓掌的人实在太多,也包括我。公子可能不曾留意,但采薇记得。”
“后来你当街惩治一个调戏妇女的登徒子,狠狠扇了他几记嘴巴,打掉他几颗门牙,我也在场,从头至尾没有错过。公子可能不曾留意,但采薇记得。”
“你们黯然销魂楼定期安排施粥施药,有时候你亲自出面,组织人手,维持秩序,我也多次在场,公子可能不曾留意,但采薇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