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地,便听到了那穿楼而出,飘散夜空的喧嚷、嚣叫、鼓掌、喝采声,还有那悦耳的丝竹及美妙歌声。
黑衣人儿螓首微抬,美目投注,看到的,是透明垂帘内的翩舞长袖,鬟影钗光,无限美好的人影儿婆娑。
她皱了皱黛眉,皓腕微振,轻抖缰绳,想拉转坐骑。
本来是,这地方,似乎不太适合一个姑娘家。
无奈,人群如潮水,前挤后拥,由不得她,只有眼睁睁地望着坐骑,一个劲儿往前走。
那一双远山般黛眉,皱得更深,但柔荑已然松了缰绳,任凭坐骑,似乎是莫可奈何地咬了牙,横了心。
转眼之间,到了门口。
生意人热和、殷勤,—名店伙飞步迎了上来,不由分说拉住了辔头,躬身哈腰,满脸堆上了笑:“姑娘,您请,楼上雅座,马儿交给小的好了!”
不容她不离鞍,怎好意思嘛!
刚下地,又一名店伙卜来迎客,一个劲儿地往里让。
姑娘她还有着进门前的片刻犹豫,但旋即,她挑起了两道柳眉,螓首一扬,举步走进了门儿。
进了门,又往楼上让,刚上楼,楼上喧嚣截然而止,一片寂然,内场鸦雀无声,这时候,就是一根针儿掉地,怕也听得见。
无他,一百道目光一齐投射过来,个个目瞪口呆,像中了风,着了魔,那副德性真叫人恼!
丝竹声缀,轻歌停顿,那名歌伎,也瞪大了一双流波妙目,直了眼,她,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蓦地,黑衣人儿红了娇靥,很快地,红去后跟着又掠上了一层寒霜,秋水如刃,只一轻扫——灵得很,个个一哆嗦,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但,却还有一双目光没收回,这双目光,来自楼东隅那角落里,仍然毫无怯意地投射过来。
黑衣人儿可真恼了,瞧人哪有这样瞧的?人家都是一个胆,难不成这人有两个,比别人大?
如刃秋水中,陡射寒芒,含着嗔怒,逼视过去。
哪知,不看还好,这一看,连忙低头,收回目光的,不是那位,而是她,究竟是怕,还是……她也说不上理由。
总之,她觉得心头一震,机怜伶地打了个寒噤是真!
这感觉,可是她平生第一遭见。
她自问,以前不曾有过,绝对不曾有过。
究竟为了什么,这时候,她没工夫想那么多。
她低着头,行向厂那店伙站在那儿等了半天的那副座头,距离东隅没多远。
刚坐下,随即有人扯着嗓子开了口:“喂,小娘儿们,别冷场好不?再不唱大爷可没心情喝酒了,何必发愣呢,不服气这辈子多修修!”
谁敢笑?可是酒客中到底响起了三两声轻笑,这笑声,只有他们各人自己听得到,论起来.胆已不算小!
扯着嗓子说话的,是个掳胳膊卷袖,浓眉大眼,满脸剽悍粗犷色的黑衣大汉,模样儿像凶神,煞气逼人。
於是,丝竹再起,人儿又动了……
刹时间,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景况。
也许由於楼上比外面暖,黑衣人儿那娇靥上的寒霜解了冻,渐渐地趋於自然,自然是自然,可不太平静。
因为,她直觉地感觉到,来自东隅里的那双目光,打从她上了楼那一刹那起,始终就没离开过她。
这惹人心烦使人恼,她挑起了黛眉,想回头去看看,但旋即,不知怎地,她神色一转无限平静,平静得出奇!
黛眉舒展,目光,落在了那且歌且舞的人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