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宫偏殿内,几支短烛照出微弱的光。及达喘气如牛,粗重的喘气声在殿内回响。
陈小碗拔出短刀,右手挥动,一道道白光闪现,及达厚重的衣服如棉絮般缓缓落在地上。几个随从瞪大了眼睛,死命盯着陈小碗,若是稍有疏忽,只怕陈小碗能从及达身上剜下一块肉来。陈小碗右手不住抖动,将及达后背,前胸,手腕,脚踝处的衣物如剔骨般去的干干净净,露出堆叠的肥肉。
十几个随从战战兢兢的盯着陈小碗,若是他有丝毫的疏忽,只怕十几把刀剑就会一起砍下。陈小碗手中的短刀不曾停留,及达后背,前胸,手腕等处登时被划上了几个血红的口子,黑红相映,狰狞无比。每一次陈小碗的短刀落下,及达都发出一声闷哼,最后陈小碗停了下来,对火人杰道,“这下他再也死不了!”手腕翻转,一把短刀入鞘,复又递给火人杰。
火人杰正要接过此刀,陈小碗却稍作停顿,盯着手中的短刀道,“这把刀是哪里来的?”火人杰一怔,随后道,“一位故人去岁相赠。难道这把刀有什么来历不成?”陈小碗道,“我见此刀锋利异常,刀身寒澈如冰,以前从未见过,想来也是宝刀一把,千金难得,故有疑问。”
火人杰笑道,“既是故人相赠,便是千金也是不换的,自然是无价之宝。”
陈小碗道,“刀虽好,却是不祥之物。也是可惜了。”火人杰疑问道,“何解?莫不是小哥看出些什么?或者又有什么化解的法子?我深爱此刀,如果真是如你所言,当有重金相赠!”
陈小碗笑道,“我看此刀杀气太重。想必是刀下也有屈死的冤魂。刀虽是杀器,可是滥杀便是不祥。火大人富贵无比,位极人臣,自然要远离此刀,小心为好。”火人杰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见到此刀,犹如见到故人,所以不曾舍弃。常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富贵生死既是命中注定,总有躲不开的道理。我等凡夫俗子,又去哪里修运改命?又何必再去杞人忧天?不过小哥有如此见地,也着实不凡,佩服!”
陈小碗闻言道,“火大人谬赞,我开了一张方子,你派人去取了药来,我去煎了给他服下。这一帮随从毛手毛脚,我实在放心不下。”
火人杰道,“也好。我差几个心腹跟着,也怕刺客回转过来再做手脚。及达的那几个下人,手脚实在是不够利索。”火人杰见陈小碗舍不得放开手中的短刀,暗料他必是喜欢此刀,才不肯松手,便道,“想不到小哥也是性情人。小哥厚爱此刀,今日又出手相助,理应割爱相赠,怎奈故人之情义,着实心内不舍。他日烦请小哥到宅下一叙,我自有其他宝物相赠。”
陈小碗道,“火大人是我家主人的结义兄弟,自然也是小碗的家主。哪里做奴子的惦记主人的财务,真是死罪。我是替大人担忧,还请大人诸事小心才好。”说完,陈小碗手腕减了几分力气,火人杰顺势接了过去,依然藏在腰间。及达的三个随从领了陈小碗的方子,急匆匆出去。火人杰却不曾敢离开半步,两人百无聊赖,随心闲谈。火人杰道,“小哥刚才可曾看出及达可汗身中毒物,却是何物?有谁善使此毒?”陈小碗道,“江湖中各个门派自有自己的施毒手段,所以追查起来也不困难。偏及达所中之毒,是常见是蠍毒和蛇毒,想来是有人担心被查到所以才这样。这样也算是这蛮子有福,命不该死。”
火人杰道,“那既是寻常毒药,
想必难不倒小哥。”陈小碗道,“蛇毒难些,蠍毒就简单些。都不难办。”火人杰复问道,“既然不想毒死他,那为何还是下毒,岂不是多此一举?置自己於险地。”陈小碗道,“世人行事,心思难猜。我年幼,自然也是不懂。契丹是我们的死敌,及达又是敌人首领的弟弟,今日不救,日后此人痴痴傻傻,岂不是好?”火人杰笑道,“其中缘由,怕是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日后你自会明白。”陈小碗沉吟不语,起身查看及达伤情,道,“已经好转许多!” 火人杰问道,“你家公子伤情如何?”陈小碗道,“还好无大碍。也是些寻常的毒物。只待三爷去取了药,让公子服下即可。”火人杰道,“如此甚好,也算万幸,若是性命有碍,只怕天子降罪,我愧对义兄,唯有以死谢罪。”陈小碗道,“大人有心了。”陈小碗垂手而立,额头布满汗珠。火人杰道,“今日辛苦小哥。李都护这时辰也应该回来了吧?”陈小碗道,“三爷不熟洛阳的医馆,所以回了甘宁寺。这个时候只怕是还在路上。”火人杰呵呵笑道,“偌大的洛阳,难道还缺什么稀罕药材?这种事情应该我差人去办,怎么好劳烦都护辛苦呢?”
陈小碗正色道,“三爷是崔府家臣,自然应该侍候公子。”火人杰道,“想来是我义兄义薄云天,所以才能网罗这样的人才。”陈小碗不再做声。
过了许久,几个随从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药递给火人杰退了下去。火人杰粗通本草,仔细看了看,皆是些蛇蠍之类的药,并无特别之处。“小哥是要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火人杰道。
“正是。此法最是有效。火大人果然见多识广。”陈小碗道。火人杰道,“听说以毒攻毒虽有奇效,可是有损心脉,不知是真是假?”陈小碗道,“自然是真。此法极损心脉。日后若是变得痴傻,也是意料之中之事。”火人杰大笑,“此法果然极妙!极妙!”说完冲陈小碗会心一笑。
几个随从见两人大笑,心想定是及达性命无忧,当下也即大笑,这下陈小碗也大笑。武思影在殿外等候已有半个时辰,早已是坐立不安,听得殿内大笑,冲进殿中,问陈小碗道,“何事这么开心?”陈小碗不语,看了一眼火人杰,再看及达。及达的随从已经架起了火堆,陈小碗小心将药材放了进去,火人杰更是不敢离开半步。
吴思影见两人都不答话,复问陈小碗道,“你家公子怎样了?”陈小碗道,“不知。三爷此刻想必也已回来。烦请姊姊去看下三爷。”吴思影道,“也罢。我自管去看。”说罢悻悻而出。
鞠文宗出了上清宫便直奔甘宁寺而来。崔飞卢与史一刀的三月廿日之约将近。鞠文宗进了甘宁寺,正见智元正在洒扫庭院,朗声道,“智元大师,现在已经过午,为何才洒扫?是又偷懒不是?”智元看见鞠文宗,慌道,“不知都护前来,罪过。小的哪里敢偷什么懒,还不是因为上次思公主去了后院,所以师父责罚?以后每日里前庭和后庭都要打扫三遍,不能见一片枯叶,不可见一株枯花。”智元顿了一下道,“若是劈柴担水这种粗活倒是无妨,可是侍弄花草,可真是为难。”鞠文宗笑道,“我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可不是来跟你打诨的!”智元道,“单听都护吩咐。”鞠文宗道,“我现在修书一封,烦请大师快马送至汝州崔家。”智元道,“我当何事,既是如此,你把信件给我就是,绝无半分差池。”智元领了鞠文宗来到禅房,拿了笔墨纸砚,研了细磨,展开纸笺,写了书信,交给智元,道,“务必交由崔爷亲启。”智元道,“放心便是。若是还有其他事情,一并说了,我给你办妥。”鞠文宗道,“此举已是劳烦大师,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