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自石椅后面走出来的人,是位年约四旬出头,头戴灰色方巾,身穿灰色长衣,四方脸,三柳须,双目开合间精光隐现的中年文士。
此人最特别的是两手都不空着,右手拿着一把折扇,左手拿着的则是一把紫砂小酒壶。
人还没有走出几步,折扇已“嚓——”而复“达——”地展合了三四下,酒也送去唇边啜过两大口。
单剑飞看了暗暗好笑,他由这人联想起圣宫中的那位“秃笔张”,目下一批文人,或自命文人者,不论文才如何,都讲究一些强调文人气派的怪姿态,看来实在叫人恶心之至。
他忍住笑,拱手道:“这位师爷怎么称呼?”
文士将折扇往酒壶嘴一搭,垂拱道:“不敢当,不敢当!穷酸残性墨,墨子的墨,也就是笔墨纸砚的墨,匪号土闻,士者,土林之士也,闻者,百闻不如一见之闻也,刻下忝居本堂文书之职,敝堂主由於事忙,不克分身,少侠如有见教之处,穷酸知无不言。”
单剑飞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正为答应来此感到后悔,现见这位墨姓师爷这样说法,可谓正中下怀,当下为急於抽身,乃又拱供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在下不过出於一时好奇,竟劳师爷远来守候,真是歉疚难当,既然贵堂主无暇接见,所约就作罢吧。”说完,正想再敷衍两句,就此告退,哪知他这厢刚刚将双手再度拱起,那位墨师爷已突然跨上一步干笑着道:“少侠既不想再问什么,穷酸倒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单剑飞注视着道:“什么事?”
墨师爷干笑着道:“少侠自岳阳来,当知岳阳近月新到了一位名妓‘小金宝’,请问那位‘小金宝’是不是最近失踪了?”
单剑飞怔了怔道:“‘小金宝’失踪?这是几时的事?”
他记得那天去找胡驼子,进门时不但门灯上还张贴着“金宝”两个字,临出门时还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喊过“金宝”,难道这事是在他离开以后发生的?
本来,他可以照直告诉对方这些情形,但是,他一想及胡驼子以此愚弄於他,害得他花了银子买窘,就不由得有点恼火起来;另外,还有一点使他不快的便是身居“妇德教”香堂“师爷”之职,初见外人,什么事不打听,竟对一名妓女如此关怀,成何话说。
单剑飞脸色一沉,淡淡答道:“不知道。”
墨师爷显然不信地望着他道:“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单剑飞更火了,冷冷地道:“都有可能,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不肯说!”语毕,轻轻一嘿,身躯猛转,昂然朝亭外大步走出。
但闻微风飒然,眼前人影一花,单剑飞连看都没有看清,那位墨姓师爷,已经横身挡住了去路。
单剑飞后退一步,怒目沉声道:“尊驾此举何意?”
墨师爷神态如故,折扇嚓达一声洒开又收拢,同时举壶喝了口酒,咕的一声咽下,然后,干笑着道:“这就是你老弟台的不是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是谁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但是,从老弟台沉吟良久,然后才又说出这种话来,咳,咳,老弟台,你想想看,要是换了你老弟台,站在我穷酸的地位……”
单剑飞冷冷截住道:“怎么样?”
墨师爷干笑一声,睁眼低低地道:“弟台知道‘墨’字怎样写么?‘黑’加‘土’是不是?咳咳,现在索性告诉了你弟台吧,我穷酸并不姓‘墨’!这样说够明白了吗?还肯不肯说?”
单剑飞心头一动,又退出一步,同时於心底迅忖着:“一位姓‘白’的中年人……这位姓‘白’的,易容术为武林一绝……
总之,你可到洞庭附近游荡,如遇上身手奇高,而不欲人知的武林人物,不管他外形如何,都不妨……’眼前此人年岁适中,身手不弱,至於外在言行,不能算,因为那也许是故意做作出来的,现在的问题就在:‘洞庭附近’,‘附近’两字究竟包括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