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单剑飞惑然忖道:“‘他们’?是指谁和谁?有人暗中钉着她,她却同时在暗查另外一批人,连获知了两名桃花女被害的消息都无动於衷,是她不知道该两女死於‘妇德教’之手?还是根本不知道有个‘妇德教’?或者她们在要找的人比‘妇德教’更为重要?”
单剑飞心动了:“武林中可说再没有比属下无故毙於不明人物之手更严重的事了,然而,玫瑰圣女现在竟连这个暂时搁去一边,难道——难道另外的一件事,竟和‘万剑会’或‘护剑会’有关不成?”
还有:“对门短衣汉子会不会是“万剑会”或“护剑会”派出,而也就是玫瑰圣女所要找的‘他们’之一?”
单剑飞开始有点冲疑不决:“要不要现身出去呢?”
最后,他毅然决定,这事非弄清楚不可,他得暂时脚踏两头船,对门那短衣汉子如属‘万剑会’或‘护剑会’中人,他须尽力不使对方落人玫瑰圣女之手,否则,他就尽力不让玫瑰圣女遭受对方暗算!
事情第一步,他得先找机会与玫瑰圣女接近。
这时约莫晚茶时分,日头偏西,西天一片彩霞,映得整个院子充满迷蒙的金黄色。
单剑飞见玫瑰圣女一时仍无人房或走去前厅用餐之意,於是,双手背剪,再度踱起方步,出房向院中走来。
玫瑰圣女不瞧他,他也不瞧玫瑰圣女;双方在院中各占一隅,谁也不招呼谁。
单剑飞先是模仿对方来回徘徊,接着,脑袋轻晃,咿咿唔唔吟哦起来,这一着,稍稍收到了一点效果。
玫瑰圣女回过头来好奇瞟了他一眼,不过也就止於瞟一眼而已,口角笑意稍现旋逝,眉峰一皱,又将脸孔转了过去。
单剑飞暗暗发狠道:“倒看你有多大的忍耐功夫。”
於是,脚下略顿,脸一仰,一手摸向颔下假髯,好像诗兴勃发般地圈着脑袋悠悠长吟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门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脑袋也愈圈愈快,显示出得意非凡的神气,果然,玫瑰圣女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单剑飞不肯放过机会,身子一旋,沉脸道:“有何可笑之;处?”
玫瑰圣女忍住笑道:“刚才这两句是夫子的杰作么?”
单剑飞扳起脸孑L道:“此乃唐人贾岛一时名句,尔小子何冒昧一至於斯?其为不学无术乎?抑有意唐突老朽耶?”
玫瑰圣女忍不住又是一声卟哧,接着,掩饰地一揖赔笑道:“夫子教训的是,贾岛名句,贾岛名句。晚生如今想起来了。”
单剑飞佯转喜色道:“子其懂诗乎?”
玫瑰圣女笑道:“岂敢,岂敢,稍稍涉猎而已。”笑了笑,接着又道:“只是有一点尚待请教夫子,有唐一代,名诗家指不胜屈,而其中‘孟东野’与‘贾浪仙’向有‘郊寒岛瘦’之讥,李白称‘诗仙’,杜甫称‘诗圣’,他们却被称作‘诗野’,所谓,‘唐之野涛,以此两人为最’,现在且说贾岛此人最有名的两句是:‘柳塘春水慢,花坞夕阳冲’,但经苏东坡加以考证,最后发现却是出於另一诗人严维的……”
单剑飞哼哼不语,故意装出一副气为之结的怒容,心里却在暗笑:“你终於人彀了吧?”
玫瑰圣女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至於刚才夫子吟的这两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其所以有‘名’,不过是因当年他骑的驴子差点撞翻韩愈的轿子,由当年那种可以想像的滑稽相所得来,诗的本身,实无可称道之处,夫子称其为‘一时名句’,岂不过誉了些么?”
单剑飞吹髯瞪眼道:“昔日高丽派使朝我天朝大邦,过海得绝句云:‘水鸟浮还没,山云断复连’。自鸣非凡,一时竟无埒之者,而吾时翁贾岛,诈作梢公,不假思索,脱口吟出下联云:‘棹穿波底月,船压水中天’!致令该来使嘉叹惊服,不复言诗,有唐一代,名诗家众则众矣,然似吾贾翁以诗振天邦之威者,可资屈指者几何?”
玫瑰圣女微愕,脸上笑意顿时消失,注目良久忽然长揖道:“晚生拟奉饮一尊,夫子赏脸否?”
单剑飞心里在说:“求之不得也!”表面上却端起架势,捋髯摇首道:“子曰:‘中人以下,不可语上……””
玫瑰圣女毫不生气,竟又作揖道:“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晚生非不可与语者,语上不可,敢请就质以教,语下可矣!”
单剑飞嗯厂一声,道:“子曰:遇事问,是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