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仲夏清晨,金黄色的阳光中,单剑飞马缰一勒,转过身来,强笑着扬了扬手道:“仪妹,再见了。”唐心仪点点头,垂下脸去,两颗泪珠,悄然滚落手背,等她再度抬起泪眼时,人已经远去,一阵风沙刮过,带走祝福,留下寂寞……
单剑飞飞马人关继续奔驰,忘了饥饿,也忘了疲累,他不敢让自己有时间多想,因为他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他究竟有没有做错什么?他如何处理过去?如何安排未来?云师师、楚卿卿、唐心仪,有如三朵鲜花之于美人,三支名剑之於壮士,无从拒绝而又无法取舍。
十天后,单剑飞到达陕鄂交界的蜀河口。进入鄂境,水道纷歧纵横,走旱路远不若走水路方便,於是,单剑飞卖去马匹,於蜀河口搭上一条客船,顺汉水而下,直放云梦。船上无事,单剑飞除了反覆参研“七星七式”外,便是思索以下两个问题:楚卿卿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无才夫人找他又为了何事?
楚卿卿一身武功不弱,且心智玲珑过人,走在江湖上,老一辈的不至过分难为她,后起人物则不一定是她对手,加以还有势力遍天下的丐帮随时随地可供调度,她本身的安危可说是无甚可虑。同时,她师父无才夫人所领导的妇德教也有一股相当势力,无才夫人不会不关心她这名爱徒兼义女的行踪,如果楚卿卿去向有疑问,无才夫人绝不会有闲心先来找他的,所以值得推敲者,仍莫过於无才夫人要他去见面的真正用意。
“难道——”他怀疑:“无才夫人已知道我跟楚卿卿交往的情形,也有着与唐太夫人同样的打算不成?”假如是的,该怎么办?单剑飞深深的苦恼着,因为,他知道,一旦面临此一问题,他是无论如何回答不了的,他犹豫,并不是说他不爱楚卿卿,只为了——该怎么说才好呢?
船至光化,船底突然破漏,所有搭客,均必须上岸等待抢修或换船,登岸之后,天气一变,忽然下起雨来。雨虽不大,天色却一片灰暗,看样子三二天之内是无法放晴的了。单剑飞由船主安排,歇人一家小客栈,栈小人多,又脏又挤,单剑飞对於地方脏倒不十分在意,但是,那些终日不绝的粗俗笑语听来却令他心烦之至,於是,他向店家借了一顶旧竹笠,冒雨出门,想借随意蹭踺来排遣时光。单剑飞由大街转入小巷,走着,走着,忽有一名黑衣人自身旁一抆而过,单剑飞耳目聪敏,立即发觉出这名黑衣人是道上人物,当下声色不动,继续向前走去,直到估量着那名黑衣人已经走出巷子,这才迅速转身走回来,他回到刚才那名黑衣人离去的那家住户门口,脸微侧,目光自笠沿下低低搜察过去,当他目光扫过门楣上时,他为之呆住了。那剥落的门楣上,赫然留有一个炭笔记号:“O一一-一一O一个圆圈圈,五道歪歪斜斜的横杠,炭迹很淡,粗看,颇似小儿涂鸦,但是看在一名武林人物眼里,尤其是看在一名熟知丐帮各种暗记的武林人物眼里,这已经是够明显的,也够人心惊的了。在武林中,丐帮,严格地说,实在属於黑道人物,丐帮立帮数百年来,其所以受人敬重,原因无他,取用有道而已,现在这个暗号,圈圈代表着这一户已定为下手对象,五道横杠则表示着留记人之身份:丐帮一名五结弟子。单剑飞看来看去,都看不出这一户有值得下手的地方,门扇破旧,墙砖残缺,这会是一家富户么?而这,尚不是单剑飞惊讶的主要原因。丐帮弟子,如所周知,帮主“七结”,长老“六结”,各堂堂主,及四大分舵主,还有一名掌令丐,都是“四结”,“五结”身份,在丐帮,只有一名“总香主”。然而,丐帮目前有“总香主”么?
自“破衣神丐”遭遇变故,考选结果,“屠龙丐”金啸风获得升任,可是,不幸得很,未满几年,“屠龙丐”金啸风便不知所终,自此以后,丐帮“五结总香主”一职便虚悬着,以迄於今。如今,却有人冒用此一身份出现,公然留记,倘非有意驾祸,便属不熟悉丐帮内情,事实至为明显。单剑飞原想循踪追蹑,他不需要那样做了。他拉低草笠,匆匆走出巷子,返回客栈,他尽可能的将自己改变成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