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说了?如今战事吃紧,城里正在征兵呢。」夜里,张永忠在回屋路上遇见了同为安家家仆的纪弘,两人年龄相近,自小便亲近。
「自然是听说了。」张永忠答道。
「你说,要不咱们去试试?」纪弘用手肘推了一下张永忠,两眼冒着精光。张永忠见他如此,忍不住皱起了眉。
「身为安家的家仆,岂能随意离开?」
张永忠知晓,父母为自己命名永忠,便是希望他能永远忠於安家。若是私自逃离,不仅不忠,更会连累父母。
「哎啊,你瞧。别人都想念书,将来入殿试当状元。若是从武,便想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杀敌无数,保家卫国。在我看来,这才是好儿郎!」纪弘说得慷慨激昂,复又叹气:「咱们在这府里,虽说安稳,但也不可能有多大出息。」
「我们的父母本都是家仆,将来咱们也只能如此,跟府里的婢子成婚生下孩子,一直留在这儿。」纪弘步伐随意,抬头瞧见弯月,嘴一点也停不下来:「少爷以后搞不好就是个状元郎,娶个高门贵女进门。小小姐也是,定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啊,这也说不好,小小姐生得美,搞不好能高嫁呢。」
纪弘说到这里,张永忠心思一动,表情却没有变化。
自打第一次见了安笙,他便无法平静。偏偏安笙又喜欢黏着安建业,就算安建业忙着读书,她也喜欢坐在书房里刺绣,等着一道用膳,入夜才回屋里。如今已过去了几年,安笙出落得愈发秀丽,更是让他难耐不已。
「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打算趁夜里偷偷出府,参军去!未来还是得靠自己争一争才行!」
未来还是得靠自己争一争才行。
张永忠有些恍然,是啊,若是自己也参军去,有了功绩,求娶安笙也不是没机会。如果自己必须老死在府里,就这样虚度一生,那不如战死沙场。
兴许再过几年,老爷和夫人就要为安笙相看人家了……
永忠,永忠,所谓永忠,便是要他困守於府里,看着心爱的女子出嫁。
永忠,是期许,亦是束缚。那是永远都无法获得幸福的诅咒。
张永忠心一狠,转头对纪弘说道:「你何时要走?带上我吧。」
后来两人参了军,日日漫天风沙,刀光剑影,死伤无数。短短几年间,男孩便成了男人。
小兵争功不易,战线不断推进,眼看这般苦日子就要到头了,纪弘却丢了命。
那时张永忠正巧在他身后,看着那箭穿过纪弘的胸膛,他口吐鲜血,坠下了马。那可是自己多年的兄弟啊,可张永忠却不能停下。他的心就像被撕裂般难受,就连呼吸都全身疼痛。他骑在马背上越过了纪弘的屍首,继续向前挥剑,斩杀敌军。
可张永忠还是太过年轻,无法镇定下来,被钻了空子。他骑的马中了箭,他便摔下了马。虽然还活着,但因为伤了腿无法再骑马,便不能继续参与之后的战役。
他失去了兄弟,失了机会,比在安府里更加茫然。他不知该如何,只好循着来时的路回到家乡。本是两人一同前来,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
他走在黄土小路上,抬眼彷若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纪弘。纪弘怀揣着希望,一蹦一跳地前进,回头对他说:「我们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回来,成为人上人,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
啊,他想起来了,他是这么说的——
「下次走上这条路时,我定要带着最好的车马,迎娶最心爱的姑娘。」
张永忠一身狼狈回到家乡,打探了一会才知晓,当年自己参军后不久,安老爷便被政敌诬陷而入了狱,安夫人当夜便病了。随后安建业四处奔走,却「不慎」落水而亡。过了几日安老爷也死在了狱中。
虽说后来发现安老爷是清白的,但人都已经没了,又能如何?安夫人没了倚仗,安笙所需的药价值不斐却又省不得,安家便快速败落了去。
所幸安笙容貌出众,文采斐然,不难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不过若要当正妻,却是千难万难。安夫人想了想,若是嫁到普通人家,虽说不必担心妾室众多,却得担心银子不够,让安笙断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