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思路的断头,毫不费力地重新接上,这也多亏了吉普赛女郎和佳利。两个苗条、娟秀而喜人的倩影,一直走在前边,格兰古瓦赞赏她俩娇小玲珑的纤足、窈窕秀美的身形、绰约多姿的体态,在观赏中几乎将她俩混淆起来:从颖慧和友爱的角度来看,觉得那是两个妙龄女郎;从轻盈、灵活、敏捷的脚步来看,又认为那是两只母山羊。
越走街道越黑,越阒无人声。宵禁的钟声早已响过,路上难得碰见一个行人,难得看见哪家窗户还透出灯光。格兰古瓦跟随埃及姑娘,闯入了错综复杂的一座迷宫——在古老的无辜圣婴公墓周围,小街、岔路和死胡同纵横交错,宛如被猫抓乱了的一堆线。
「这些街道,真是不通逻辑!」格兰古瓦叹道。他迷失在千回百转的盘陀路中,而看那女郎却轻步熟路,毫不冲疑,走得越来越快了。至於他本人,则完全转懵了,要不是拐过一条街道,偶然望见菜市场的那根八角形耻辱柱,看见柱顶鲜明投在韦德莱街一家亮灯窗户上的黑影,他真弄不清走到哪里了。
已经有好一会儿,那姑娘注意他了,多次回头,神色不安地望望他,有一次经过一家面包房,她甚至突然站住,借着半开的店门射出的灯光,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瞥了这一眼之后,格兰古瓦见她又像他先前看到的那样撇了撇嘴,掉头又继续赶路。
姑娘这一撇嘴,倒引起格兰古瓦的考虑:她这娇嗔的表情中,肯定包含蔑视和嘲笑的意味。他这样一想,便不觉低下头来,放慢脚步,同那姑娘拉开了距离;待她拐进另一条街刚刚不见,就听见她尖叫一声。
他急忙快步跑去。
这条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在拐角圣母像脚下有一个铁笼子,里面点着一盏油灯,格兰古瓦借着微光,看见吉普赛女郎正在两条汉子的手臂中挣紮,那两条汉子极力堵住她的嘴,窒息她的叫喊。可怜的小山羊吓坏了,抵着角咩咩直叫。
「救人啊,巡逻队的先生们!」格兰古瓦高声呼救,勇敢地冲上去。抓住那姑娘的两条汉子,有一个朝他回过头来,原来是卡西莫多那张狰狞可怖的怪脸。
格兰古瓦没有逃跑,可也不敢向前多走一步。
卡西莫多却逼过来,反手一掌,就将他击出四步远,摔倒在铺石路上。接着,那个魔头一只手臂托着吉普赛女郎,就像搭着一条丝巾似的,飞步跑掉,一忽儿便隐没在黑夜中。那个同伙跟在后边,也消失不见了。可怜的小山羊跟着追赶,咩咩惨叫。
「救命啊!救命啊!」不幸的吉普赛姑娘连连呼叫。
「站住,坏蛋!把这个浪货给我放下!」突然像打雷般一声断喝,只见从邻街冲出一名骑手。
他是一名羽林军骑卫队长,全身披挂,手执一把巨剑。
他从惊愕的卡西莫多的手中夺过吉普赛姑娘,横放在马鞍上。待狰狞可怖的魔驼定下神来,冲上去要夺回他掠获的女子,紧随队长的十五、六名羽林军卫抢上前来,个个手执长剑。这是一小队禁军,奉巴黎军警统领罗伯尔·戴图维尔之命,沿街巡逻检查宵禁。
卡西莫多被包围逮捕,牢牢地捆住。他狂吼乱叫,口吐白沫,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如果是大白天,那么毫无疑问,单凭他这张因发怒而更加丑恶的脸,他就能吓跑这一小队人马。丑相是他的最可怕的武器,然而,黑夜却解除了他的武装。
他的同伙趁厮打的时候溜掉了。
吉普赛女郎从马鞍上优美地坐起来,双手勾住年轻军官的双肩,定睛凝视他片刻,彷佛既喜爱他那英俊的相貌,又欣然感激他的搭救之恩。继而,她率先打破沉默,使甜美的声音更加甜美,问道:「警官先生,您尊姓大名?」
「浮比斯·德·夏多佩队长,为您效劳,我的美人儿!」军官挺身答道。
「谢谢。」姑娘说道。
浮比斯队长捻着他那勃艮第式的小胡子,姑娘趁机哧溜一下滑下马,像飞箭一般逃掉。
她消失得比闪电还快。
「他娘的!」队长勒紧捆绑卡西莫多的皮索,恨道,「我宁愿扣住那个浪货!」
「有什么办法呢,队长?」一名骑警说道,「黄莺飞走了,蝙蝠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