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亲情发展到特殊的程度,在一颗白璧无瑕的心灵中,这种感情就像初恋一般。可怜的神学生自幼送去隐修,离开他还不大了解的父母,关在书城里面,不顾一切地潜心学习,只想在知识中提高自己的智力,在文学中扩展自己的想像力,还没有闲暇感受一下自己的心灵所占的地位。这个幼儿,这个父母双亡的小弟弟,突然自天而降,落入他的怀中,使他焕然一新,前后判若二人。他发现除了索邦神学院的思辨,除了荷马诗句之外,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人需要感情,而缺乏温情和爱的生活,不过是没上油的齿轮,只能发生吱吱咯咯的噪音。然而,他毕竟青春年少,只会以幻想代替幻想,以为骨肉手足之情是惟一的需要,有这样一个幼弟,就足以充实他的一生。
於是,他对小约翰投注了全部的爱心,况且他天生一种痴情,性格深沉,虔诚而专注。这个可怜而孱弱的孩子,粉红的脸蛋,一头金黄色鬈发,模样儿很好看,这个惟有另一个孤儿可依托的孤儿,深深地搅动了他的五脏六腑;他本来就素性深沉,善於思考,现在更是以无限慈悲的心怀,考虑如何安排小约翰。他把孩子视为十分脆弱、十分珍贵的东西,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远远胜过一位长兄,简直成了一位母亲。
小约翰没有断奶就失去了娘亲,克洛德就请奶妈喂养。他继承的产业,除了蒂尔夏普采邑之外,还有附属於方形堡的磨坊。那个磨坊坐落在山丘上,靠近温歇斯特(比赛特)城堡。磨坊女主人自己有个吃奶的漂亮孩子,而且离大学城又不远,克洛德就亲自把小约翰送去喂养。
从此,克洛德感到肩负重担,便极为严肃地对待生活了。有小弟弟占据他的头脑,这不仅成为他的娱乐,而且成为他研究学问的宗旨。他决心对上帝负责,全身心献给这孩子的前途,决心一辈子不要女人,不要孩子,只保证弟弟的幸福和前程。从此,他更加专心致力於教职的使命。由於他品德高尚,博学多才,采邑又直接附属於巴黎主教,教会的大门自然为他敞开。年仅二十岁,他就得到教廷的嘉惠殊恩,当上了神父,成为圣母院中最年少的教士,主持人称「懒汉圣坛」的最晚的弥撒。
同时,他越发潜心研读,即使偶尔放下心爱的书本,也只是出去个把钟头,跑到磨坊去看一看。这样苦学苦修,在他这种年龄是难能可贵的,因此,他很快就博得修院上下的敬重和钦佩。他博学的声望也从修院传到百姓中间,赢得「巫师」的绰号,这一小小的改篡,在当时也是常有的事。
懒汉圣坛就在唱诗室通向中堂的右侧门旁边,离圣母像不远。卡西莫多日那天,克洛德到懒汉圣坛做完弥撒,回去时看见弃婴木榻前围了一堆人,听到几个老太婆叽叽喳喳的议论,这便唤起他的注意。
就这样,他走近那个遭人痛恨威胁的不幸的小东西。可怜的孩子身体畸形丑陋,遭到遗弃,这情景惨不忍睹,克洛德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弟弟,头脑里突然产生一种幻觉:万一自己死了,他亲爱的小约翰也会被置放在弃婴木榻上,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於是他百感交集,悲悯之心油然而生,就把孩子抱走了。
他把孩子从麻布口袋里抱出来一看,的确是个畸形,丑陋不堪。可怜的小魔鬼左眼上长了个瘤子,脑袋缩到脖腔里,脊椎骨弯曲,前胸隆起来,双腿也打弯,不过,看样子生命力倒很旺盛,虽然听不懂他伊伊呀呀讲的是什么语言,但那啼叫声却很有力量,表明体格十分健壮。面对这样奇丑的形体,克洛德反而倍加同情,他暗自许下心愿,为了对弟弟的爱心,他要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将来小约翰无论犯下什么过错,都有以他的名义做的这桩善事来补赎。这是克洛德为小弟积的一份阴德,未雨绸缪,算是善行的一笔投资,以备小淘气日后不时之需:要知道,上天堂只收这种买路钱。
克洛德给养子洗礼,取名为「卡西莫多」,也许他想以此纪念收养孩子的日子,也许他想以名副实,表明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天生的形体残缺不全。确实如此,卡西莫多,独眼,驼背,又是罗圈腿,只能说「三分像人(卡西莫多在拉丁文意为:「好像」,「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