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二、克洛德·弗罗洛

提起克洛德·弗罗洛,确非寻常之辈。

他出身中等家庭,按上个世纪粗俗的语言,有不同的叫法,称为上等市民或者小贵族。他的家庭从派克莱兄弟继承了赖尔夏普采邑。那片采邑原属巴黎主教管辖,为了其中的二十一栋房子,在13世纪打了许多场官司。现在,克洛德·弗罗洛作为采邑的主人,位於一百四十一位领主之列,享有巴黎及其城厢的年贡。有监於此,他的姓名长期载於存放在田园圣玛律丹教堂的档案中,排在属於法兰索瓦·勒雷的唐卡维尔公馆和图尔学院之间。

克洛德·弗罗洛早在幼年,就由父母决定献身神职。他是从拉丁文学习认字看书的,并养成低头垂目、轻声说话的习惯。他在童稚之年,就被父亲送进大学城托尔希学院,过着隐修学习的生活,在经书和希腊文辞典中长大成人。

不过,这孩子生性忧郁,老气横秋,不苟言笑,学习十分勤奋,领悟得很快。在课间游戏时,他从不吵吵嚷嚷,也不同福瓦尔街那些酒徒胡混,更不知道「打耳光揪头发(原文为拉丁文。)」为何种游戏;即使1463年那次暴乱也没有他的份儿;史家以《大学城第六次动乱》为题,严肃地记述了那一事件。很少见他嘲笑蒙塔居的穷学生,不叫他们因穿风帽短斗篷而博得的「傻帽」的绰号,也不嘲笑道尔芒学院那些公费生,尽管他们剃得光光的脑袋,身上穿着四王冠教堂红衣主教的书里所说的湖绿、宝蓝、绀紫三色粗呢制服,都是极好的笑料。

反之,他倒经常出入约翰·德·博韦街的大小学堂。山谷圣彼得教堂的神父,每次到圣旺德日西尔学校开始宣讲教会法典时,首先注意到总靠着一根柱子站着的一名学生,那就是克洛德·弗罗洛,只见他携带了羊角墨水瓶,用嘴咬着鹅毛管笔,垫着磨损的膝头记录,冬天还要往手指上呵气。每星期一早晨,歇夫·圣德尼学校一开门,神学博士米勒·狄利埃先生看见头一个气喘吁吁跑来听讲的,就是克洛德·弗罗洛。因此,这个年轻的神学生虽然才十六岁,在神秘神学方面比得上教堂的神父,在经文神学方面比得上宗教评议会的神父,在经院神学方面比得上索邦神学院的博士。

修完神学课程,他又急忙攻读法典;刚放下《判例大全》,又一头紮进《查理曼法令汇编》。他的求知欲十分旺盛,啃了一部又一部教令,诸如伊斯帕尔的主教泰奥道尔谕录、沃姆的主教布夏尔谕录、夏特尔的主教伊夫谕录,接着又啃了承继查理曼法令的格拉田教令、格列高利九世谕令集,以及洪诺留三世《论抱负》的书信集。总之,由泰奥道尔於618年开启的,并由格列高利教皇於1227年结束的那个时代,是民法和教会法在中世纪混乱中纷争创建的时期,这一长期庞杂的情况,克洛德·弗罗洛全都搞清楚,全弄得滚瓜烂熟了。

他吃透了法典之后,又潜修医学和各种自由学科(自由学科:包括语法、伦理、修辞、算术、几何、音乐、天文。),攻读了草药学、膏药学,成了热症、扭伤、骨折和疔疮方面的专家。雅克·德·埃斯尔如若在世,一定会接受他为内科医生;同样,理查·艾兰也会接受他为外科医生。在自由学科方面,他先后获得了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他还攻读语言,学会了拉丁文、希腊文和希伯来文,这三座圣堂,当时很少人能够升堂入室。他如饥似渴,不断获取和积累知识的财宝。到了十八岁,他修完了四个学院(当时指神学、法学、医学和自由学科四所学院。)的全部课程。这个青年似乎认为,人生的惟一目的就是求知。

大约这个时期,即1466年盛夏时节,流行一场大瘟疫,仅在巴黎子爵采邑,就夺走了四万多人的性命,据约翰·德·特洛伊说,其中就有「国王的星象师阿努尔,一个聪明而有趣的好人」。大学城里盛传,瘟疫在蒂尔夏普街尤为猖獗,而克洛德的双亲所住的采邑,恰恰就在那条街上。年轻的神学生惶惶不安,赶紧跑回家去,一进门才知道,父母已於头天晚上双双病故,只抛下一个小弟弟,在摇篮的襁褓中呱呱啼哭。克洛德一家人,只留下这个小弟弟了。年轻人抱起孩子,离开家门,边走边考虑。从前,他完全生活在学问中,此后,他开始在现实中生活了。

这场灾祸,是克洛德生来所面临的一次危机。他成了孤儿,但又是长兄,十九岁就当了家长,便从学校的梦幻中猛醒,回到尘世中来。於是,他大发悲悯之心,对这个孩子,自己的弟弟产生挚爱和献身精神:他这样一个只爱书本的人,忽然有了常人的亲情,这真是美妙的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