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1972年3月23日,亚伦与桃乐丝一起前往新兵报到处,他和汤姆在入伍服役文件上签名。桃乐丝对於自己的儿子加入海军一事,内心极为复杂。但是,她知道让他离家,离开米查是件重要的事。被校方开除之后.情形变得比以前更糟。
兵役官很快看过了文件,问了一些问题,大部份是桃乐丝回答。
「你是否曾在心理机构接受精神疾病的治疗?」
「没有,」汤姆说,「不是我。」
「等一下,」桃乐丝说,「你曾在哥伦布市州立医院待了三个月,布朗医师说你有歇斯底里错乱的现象。」
兵役官抬起头,手中的笔有些犹豫,「这方面可以不列入记录,」他说,「每个人都有一些类似的现象。」汤姆投给桃乐丝一个胜利的眼神。
在接受一般教育与发展检查时,汤姆和亚伦相互讨论问题。当汤姆的能力与知识无法应付试卷时,就由亚伦来答题。但是,后来丹尼也来了,他看看试卷,不知该如何下笔。
看到他迷惑的表情,监考官轻声说道:「没问题,只要把框框涂黑就行了。」
丹尼耸耸肩,他根本没看考题,就直接涂黑框框。丹尼通过测验了。
一周后,亚伦前往伊利诺州的大湖海军训练中心。在那儿,他被分发在21大队109中队接受新兵训练。由於比利高中时曾在空军民防团服过役,因此被指派为RPOC(下士训练官)。他的训练要求非常严格。亚伦得知,只要在规定的十六个项目中获得优异成绩,那么该中队即可获封为「荣誉中队」,於是他便与汤姆研究如何删减不必要的时间。
「把洗澡时间删掉,怎么样?」汤姆提出建议。
「不行,这是规定。」亚伦说,「即使没有肥皂也得洗澡。」
汤姆坐下来,以工厂生产线的角度去思考洗操的方法。
隔天晚上,亚伦指示部下:「把毛巾卷起放在左手,右手拿肥皂。左侧直排十六人,对面横排十二人,右侧直排十六人。水温都已调好了,不必担心是否会被烫伤或冻坏。你们只要一直走过去清洗身体左侧,走到转角处时,肥皂换手,向后转继续走,清洗右侧兼洗发,经过莲蓬头时用清水洗净,最后只要抆干就行了。」
这时,所有新兵无不瞪大眼睛,因为亚伦说完便穿着制服淋水示范,计算所需时间。「采用这种方法,每个人淋浴只需四十五秒,全员一百六十人洗澡、穿衣服,不到十分钟就可完成,希望每天早晨我们是第一个到达集合场的队伍。」
翌晨,比利带领的中队果然率先到达集合地点。亚伦对此非常满意,汤姆告诉他,他还在研究其他几种节省时间的方法。为此,他获得了服务勳章。
两周后,状况恶化了。亚伦打电话回家,发现米查又开始殴打母亲。雷根非常生气,亚瑟则不在乎。但对汤姆、丹尼和亚伦而言,却造成很大的困扰。他们情绪低落,《混乱时期》再度来临。
萧恩常把鞋穿错脚,鞋带也未系;大卫的穿着变得很邋遢;菲利浦虽然明知身在何处,却完全不在乎。109中队的新兵不久发现,他们的训练官似乎不太正常。某一天,他可能是个杰出的领导者;第二天,他可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到处闲逛、聊天,让公文堆积如山。
曾有人目睹他在睡觉时到处游荡。当其他人告诉他这件事之后,汤姆就在睡觉时把自己绑在床上。不久被上级解除训练官一职之后,汤姆变得非常沮丧;只要一有机会,丹尼就往医院跑。
亚瑟开始对血液实验室产生兴趣。有一天,海军派了一位督察官前来观察他。督察官发现菲利浦穿着制服躺在床上,海军的白色军帽就搁在脚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席蒙斯上校质问。
「站起来!」上校的副官命令道。
「他妈的!」菲利浦大声吼回去。
「我是上校,你居然……」
「就算耶稣基督我也不怕!还不快滚出去!你们干扰到我了!」后来,一名上士进来时,他也同样大声吼回去。
1972年4月12日,汤姆加入海军服役后的两周又四天,菲利浦被调往新兵评估单位。
原单位中队长的报告如下:「该员初时在本单位担任训练官一职,后来却什么也不做,整日四出干扰别人。自从被解除训练官职务之后,立刻成了职业病号,情况愈来愈糟,每次都找理由不上课,根本无法跟上其他士兵的进度。该员必须接受严密的看管。」
一位精神科医生与大卫进行面谈,大卫并不知道曾经发生什么事。在查阅过调自俄亥俄州的记录后,海军发现他曾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兵役检查时,并未告知兵役人员。精神科医师的报告如下:「该员无法正常稳定地在海军服役,因此建议以该员不适合接受军事训练为由予以解召。」
5月1日,报到入伍后一个月又一天,比利自美国海军「光荣退伍」。
他领了军饷和一张飞往哥伦布市的机票。但是,当他从大湖海军训练中心前往芝加哥机场途中时,菲利浦得知有两位休假返乡的新兵要到纽约去,於是不顾手上有一张免费的联合航空机票,而跟着他们搭上巴士。菲利浦很想到纽约看看,那是他非常熟悉却从未去过的大城市。
*****
(2)
在纽约市巴士总站,菲利浦与其他的同行者道别之后,便将军用行李上肩出发了。他在服务台要了一份地图和纽约市简介,朝时代广场的方向走去。这感觉就好像回到家一样,街道、人群、声音……听起来都十分熟悉,更令他深信这就是他以前的故乡。
菲利浦花了两天时间参观这座城市。他先搭上史塔登岛渡轮,一览自由女神像的面貌,然后到巴特利公围绕一圈,接着又在华尔街附近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甚还拜访了格林威治村。他在一家希腊餐厅用餐,在便宜的旅馆住宿。第二天,他到第五街仰望帝国大厦的雄伟,乘着电梯到达顶层俯瞰整座大城。
「布鲁克林区在哪儿?」他问女向导。
她往前一指,「就在那儿!可以看到三座桥──威廉斯伯格桥、曼哈顿桥和布鲁克林桥。」
「下一个行程我就要去那儿。」他乘电梯下楼,揽了计程车,「布鲁克林桥。」
「布鲁克林桥?」
菲利浦将行李丢进车内,「我说的很清楚。」
「你要跳河游过去,还是买下这辆车?」司机问道。
「去你的!开去就是了,少耍嘴皮子!」
菲利浦在桥上下车,然后开始行走。天气很冷,因为有一道冷锋过境,菲利浦却觉得很舒服。多美的河流啊!突然间,他感到沮丧,连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但是,站在这座桥中央,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他无法继续往前走了,於是将行李扛在肩上,回头朝曼哈顿的方向走去。
沮丧的感觉愈来愈深沈。是的,他来到纽约了;但是,并未觉得快乐。还有一些事物是他想去看的,还有一些地方是他想去拜访的;无奈他并不知道该看什么、去什么地方。他搭上巴士,坐到最远的车站,然后再换一部、再换一部。他看着车窗外的房舍和人群,心中茫然,毫无目的。
他在一座大型的购物中心下车,逛到中心位置发现一座许愿池,他投了两枚铜板。在投第三枚时,有人拉扯他的袖子,一个黑人小孩正用乞怜的眼光望着他。
「真倒楣!」菲利浦把铜板给了那黑人小孩,小孩笑着跑开。
菲利浦拾起行李,沮丧再度蒙上心头。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身子有些颤抖,他退去了……
大卫吃力地扛起行李,实在是太重了,於是又放在地上。对一个八岁小孩而言,这样的重量的确太重了。他拖着行李往前走,浏览商店橱窗。心中猜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呀?他是如何来到这儿的呢?他找张长椅坐了下来,四处张望,看着那些玩耍的孩子。他希望自己也能与那群孩子一同玩耍。然后,他再度站起来拖着行李往前走。真的是太重了,因此他丢掉行李,轻松的到处逛。他走进一家陆海军用品店,随手拿起一个塑胶半球体,按下开关,警报器忽然响了起来,半球体里的红灯也开始闪个不停,他吓坏了,丢下半球体立刻冲出去。结果撞倒停在店外卖冰淇淋的脚踏车,手肘不巧被刮伤了,但大卫仍一味地往前狂奔。
发现没人追上来时便不再跑了,只是在街上漫步,心想要如何才能回家。母亲或许正在家里担心。现在肚子也开始饿了,真希望有冰淇淋吃。如果遇到警察,一定要问他如何才能回家。
亚瑟常说,如果迷路了,可以要求警方的协助──亚伦眨眨眼睛。
买了一球冰淇淋正要吃时,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女孩站在前面望着他。
「天哪!」亚伦语毕便把冰淇淋给女孩。他对小孩有一份特别的爱,尤其是饥饿的眼神。
他回到刚才的冰淇淋店,「再给我一球冰淇淋。」
「孩子,你一定饿了。」
「闭上你的嘴!冰淇淋给我!」
他边走边吃,当下决定要做些事情让小朋友可以和他在一起,但这会儿却见不到任何小孩。
他四处晃行,观望他以为是芝加哥的高大建筑。随后,他搭上前往市中心的巴士,他知道今晚要赶到机场已经太晚了,必须在芝加哥过夜,明早再搭飞机回哥伦布市。
突然,他看到一栋建筑物上的霓虹招牌闪着:「5月5日,气温六十八度。」5月5日?他掏出皮夹看了一下,还有五百元军饷,解召日期是5月1日,从芝加哥飞往哥伦布市的飞机也是5月1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芝加哥闲逛了四天。行李到哪儿去?这时的他已是饥肠辘辘。看看自己身上的蓝色制服,已经脏了,手肘和左手臂上都有抆伤。
好了,他需要吃些东西、睡个觉,然后明天早上搭飞机回哥伦布市。他买了两个汉堡,找到一家廉价旅馆,过夜费是九块钱。
第二天早上,他叫了计程车,要司机载他去机场。
「拉加底亚机场吗?」司机问。
亚伦摇摇头,他不知道芝加哥怎还有座拉加底亚机场。
「不,另外一座较大的机场。」车子开往机场的路上,他试着回想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他闭上眼睛试着找寻亚瑟,找不到。雷根?也找不到。这会儿,又陷入一段《混乱时期》。
到达机场时,他走到联合航空柜台,将机票交给服务人员。
「飞机什么时候起飞?」他问道。
她看看机票再看看他。「这是芝加哥飞往哥伦布市的机票,无法在这里登机。」
「你说什么?」
「芝加哥。」她说道。
「对呀!怎么样吗?」
这时,一位主管走了过来,瞄一眼机票。亚伦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