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龙潭虎穴，扫榻相迎

长安诸城，乃是山川之间的一片沃野，西部有雄关镇守，东面也有四座城池，可以作为屏障。

因为在屍变之前全属於铜州府，所以这四座城池，被合称为铜州四城，分别为铜川、洛西、长新、泊南。

自从活屍大军攻城的消息传来，长安各城之间都是人心惶惶，集市商贩的生意，经过最初的一阵哄抢后，就寥落了许多，街道商铺无心经营，行人稀疏。

这东部四城，高门大户也全部关门谢客，门可罗雀的冷清模样。

但实际上，泊南城内论豪富首屈一指的陈家府邸之中，近些时日颇为热闹。

常有客人轻装简从，不顾身份，从偏门后门到来，拜访陈家的家主陈帆。

“最近武德王麾下的人手，已经有注意到城中流言窜动，人心不安的迹象，找到我们这些人，希望我们名下的店铺全都重新开张，做出表率，号召大众，安抚民心。”

陈家客厅里面，坐着的一群人，都是头戴软脚襆头，身穿窄袖圆领袍衫的中年男子，有的捧着茶盏，有的手上把玩玉坠，各个沉思之中，略带焦急。

“他们的措辞很严厉，态度非常强硬啊，好像对前线的战事非常有底气的模样，咱们是不是该把谋划的事情，稍微放一放，再好好打听打听西边战场那边的消息?”

“举众出城，尽快逃走，是咱们唯一的生路，这个时候，武德王的麾下却要来阻拦我们，还要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安抚民心，你们说，他们是安的什么心思?”

“我言尽於此，诸位要是还准备暂停谋划，或退出咱们这个圈子的，我也不会强留，只是有一条，万万请退出之人，不要将咱们的事情泄露出去。”

“当然，这一类人的车马船只，也都会多出一些不起眼的毛病，大约没有谁能够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白仲陀笑道:“确实，我都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能被你那个说法轻易糊弄过去，一心一意，要拿城里平民做屏障，鼓动平民一起出城逃亡，连我们拟定的另外几个造势、诱导的说法，都用不上。”

凉亭外的碎石小路上，可以摆放烤炉，温酒烤肉。

陈帆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解释道，“但对於那些往年敢於随商队出行的人，我可是费了很多苦心，暗地里分门别类，对症下药，让他们自以为占了先机，主动先行出城，免得留在城里坏事。”

陈帆双目明亮，两颊消瘦，长须微白，瞧着就学识不凡，十分睿智，修剪整齐干净的指甲，轻轻敲在旁边的桌案之上。

笃！

众人闻声一静，都转头看着陈帆。

“陈老爷子放心，我们都不是那些眼盲心瞎之辈，哪里才是真正的生路，我们也看得出来，绝不退出！”

“此言差矣，武德王他们现在能守得住，靠的是焚天宝玉，但是他武德王府里面，一共才有几块焚天宝玉啊，活屍大军可是源源不绝，杀了这么几回了，每次攻城，只会比上次更多，不见少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长安各城之间往来经营的地头蛇，不用出去行商走货，一遇到大事的时候，对於外界某些事情就会过分恐惧，某些地方又过於乐观，所以特别容易拿捏。”

“正是！”

墙边的瓦檐，在建造的时候就格外向墙内扩宽了两尺，形成一片挡雨的墙根沙地，沿着墙根摆放了二十多个黑陶瓷大肚酒坛，红布封口，扎得严严实实。

“白兄又来了，可真是神出鬼没。”

陈帆不紧不慢的开口，自问自答，“明里暗里散播这么多的消息，鼓动大家出城，是因为如今兵凶战危，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活屍，从西北源源而至，如果只有一两户人家逃出城去，就算仆从护卫连带起来几百人，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有个沉厚的嗓音，从后院传到陈帆耳边，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周围的仆从都没有什么反应。

在座的人，听他话说的这么直白，脸上有些挂不住。

此刻凉亭里面，正坐着一个两鬓斑白、气质慵懒的素灰长衫中年汉子，皮肤白皙，但指甲透出青色，在那里品尝温热的鹿血酒。

“我派家里人去西边打探过了，活屍大军几番攻城，可都是被打退的，反而武德王还派出了一些精兵，在城外搜索刺探，形势很不错……”

众人陆续起身，与陈帆道别。

陈帆轻笑一声，说道:“你看，你们不是都很明白吗，我们要做的这个事情，於公於私，於小家，於大家，都是有利的。”

他家后院并不一昧豪奢，而是修建的很有烟火气。

“所以咱们需要大批百姓一同出城，作为咱们的屏障，就算真遇到不妙之事，只要跑得比百姓更快，也就够了。”

陈帆上前去，坐到凉亭之中，说道，“白兄最近应该一直在城里吧，应该也知道，我们的事情一帆风顺。”

又有人附和道，“就算我们无力带走所有人，只要出城的人够多，总有那么一些，能够跟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如果到时不是有我们帮他们指路，那些平头百姓出了城，连方向都辨认不出来。”

“我会叮嘱家里人，做得更加隐蔽，更加频繁，更快的把火候添到位了，一举出城！”

陈帆冷笑道，“武德王要我们安抚民心，就是要靠我们后方支撑住前线作战的人，恐怕是把我们所有人都视作他的私产，不到真正溃败的时候，他怎么肯放弃家产?”

有人叹气道:“为什么武德王不肯安排大家撤走呢?我们都知道这才是生路，难道他们看不出来?”

“诸位，咱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等到众人走后，陈帆站在客厅外，摸着胡须，喃喃说道:“可都是好人呐，真恨不得天底下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不错，我们绝不退出，还要继续派人，在市井之间散布消息。”

这些人平日里手握大财，权势非小，出入时前呼后拥，仪态从容，如今真正牵扯到身家性命，却是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态度摇摆，举棋不定。

陈帆绕过客厅，顺着走廊，走到后院。

“呵呵呵，这样的人固然便於操控，但如果全天下都只是这种鼠目寸光，一叶障目之辈，未免有些无趣。”

“即使真正溃败了，凭他的武功，他手下的精兵，他们那群人也绝对是逃得最快的，到时候我们失去了逃跑的先机，就成了垫背的。”

“家业越大，越难放弃，越存有侥幸之心。”

陈帆长长的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说道，“诸位呀，武德王他们的机会比我们更多，现在不逃以后也可以逃，我们却仅有这么一小段时机，要是犹犹豫豫，将之错过，就只有大输特输，后悔莫及。”

陈帆面露欣慰之色，一一礼送，时不时扶住一位的手，殷殷叮嘱。

园梅树，八角凉亭，石桌石凳。

有人轻咳了一声，就道:“我家也是真心要带百姓一起逃生，如今留在城里，实在危险，如果能成功逃过黄河，甚至顺河而去，逃到渤海之滨，进退都有余裕，就要安全得多了。”

众人各自对视，神态都坚决起来。

白仲陀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些地头蛇，虽然对外界不清不楚，但正因为专心经营当地的产业，散布流言的手段更多，也更难被打压。陈兄确实煞费苦心，这份功劳，我们白王府绝不会忘记的。”

“但是，杜元贞能够开创出焚天宝玉的炼制之法，杜文通也极具手腕，虽然西面战场已经牵制他们心神，可真等到这边百姓大举出城之时，仍然有可能及时反应，调动人手来镇压局面。”

白仲陀饮尽鹿血酒，轻声一笑，“所以，最好是我们能够在全城乱象之中，混迹百姓之间，突袭斩杀长安那边调动过来的高手，击溃这一部分重要的战力。”

陈帆脸色微变，说道:“要对元贞郡主下手的话，我们恐怕没有这个实力吧。”

“别说是你，之前就算是我们白王府，也未必能在西面战场之外，再分出多少人手来，但是现在不同了。”

白仲陀面色振奋，“你可曾听说过面壁百年不老僧，当年西北第一高手，哈哈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