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略一沉吟:“久仰大名……”
“不必装腔作势,你多半没有听说过,但我可以告诉伱,五十年前,他是西北三大节度使的座上宾,也曾是我父王的师父。”
白仲陀说道,“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嵩山隐居,不久前与父王见面,还带着两位海外高手,正好被我父王请动,在铜州四城的事情上,助你一臂之力。”
听说这个哈哈禅师,竟然曾经是白王爷的师父,陈帆这才真的惊喜起来,连忙问道:“不知禅师何时到来,有什么喜好?”
白仲陀起身道:“你随我来。”
陈帆跟他走去,转出后院没几步就停了下来,竟然是到了陈府的后厨门外。
厨房的两扇木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头戴宝石王冠,留着八字胡须,手戴金镯的高大男人。
这人肤色看似正常,但双眼血红,关节处隐约露出青黑,易容伪装得很不走心。
另一个人尖嘴猴腮,身高五尺左右,却背着一把长柄兵器,兵器顶端用麻布缠绕,看着像是枪戟之类,靠在门框一侧,似乎对厨房里的味道也有些不耐烦。
“这是新罗国的福来太子,扶桑的高田十兵卫。”
白仲陀介绍两句,陈帆的视线,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看向厨房深处。
两排大灶,八口铁锅,正在翻炒炖煮,他家的厨子好像对突然冒出来的三个陌生人视而不见,正在全力施展厨艺,香气油烟,布满整个厨房。
灶台旁边的大桌之上,已经摆满了菜肴,桌边有个老和尚大快朵颐。
那老和尚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灰布僧袍,身材高大但极瘦,脸上皮肤松垮,两眼肿如鱼泡,下巴光滑无须,牙齿倒是整齐细密,吃得满嘴油光。
桌上的菜,都是用陈府常备的食材做成。
光是一条锦绣鱼,就要有鲷鱼的头,鲈鱼的背,鲤鱼的身子,鹦哥鱼的尾巴,半蒸半炸,一筷子下去总是最鲜嫩的味道。
而且分量拿捏的刚刚好,没等吃到满腻,就已经尝到新的滋味,又勾起下一筷子的念头。
那道牡丹燕菜,是源於武德皇朝早期女帝掌权之时,当年洛阳水席里面的头菜,做起来也颇费功夫。
先用鲜脆的萝卜切细丝,拌上细如丝绸的绿豆粉芡一蒸,入冰水中搅散,再要用蟹柳、海参、火腿、笋丝,混上之前的凉丝,上笼蒸透。
用年份足够、刚刚宰杀的老母鸡,配上最上品的邙山鲜蕈,吊成高汤,混合香油,浇在细丝之上。
然后还要把鸡蛋煮熟之后,下油锅煎,不要里面的白肉蛋黄,只要外面煎得金黄的那一层皮,剪切搭配成一朵牡丹的形状,放在汤碗正中。
这样热腾腾的菜品端上来,光是看着色泽,被香味往脸上一扑,就让人胃口大开,入口之后,醇香之中又不乏脆甜,越吃越觉得爽口畅快。
可这样的两道菜,在陈家的席面上,也不过只能算是中品,放在满桌精心调制的豪奢菜色里面,不算太显眼。
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就从这一桌子菜,也能看出陈帆平日里大小各处的豪奢享受,就算是在这屍变之后的时代里,竟然也能把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聚在什么一张桌子上。
他陈家能有这样的产业,要多谢长安诸城在屍变后迅速重建的官衙,多谢这数十年的繁荣。
但,正因为他家大业大,如此繁华,反而事事更懂得把个利字放在第一。
白王府活屍大军攻城,兵员源源不绝,优势太大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投降呢?
没错,活屍是要吃人的,白王府的王爷,王子王孙,在饮食上跟活屍也没有什么差别,但陈帆很清楚,有神智的首领,绝不会满足於只统治那种没有脑子的活屍。
不管是为了未来的口粮,还是为了统治的权柄,身为活人的陈家投靠白王府,都是大有可为的。
再说既然白王爷有办法变成有神智的活屍,陈家日后也未必不能变成那个样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因此,不但要投,还要投得早,投得好,要抢在那些可能有同样心思的人前面,要展现出自己的手段能力。
可不管怎么说,陈帆跟那个只喜欢品尝鲜血的白仲陀打交道,时间久了,心里也难免有些压力。
乍然间看到那个对着活人食物风卷残云的老和尚,陈帆竟然不由自主,升起一种极大的亲切感。
“大师,也吃这些……凡夫俗子的东西吗?”
哈哈禅师抬眼一看,慈祥笑道:“这身子骨已经是吃不出这些东西的好处了,但老衲的记忆里,自有这些东西的味道,借着这些东西,咀嚼美味的记忆,可比吸食一些寻常人的精血,要丰美得多。”
陈帆连忙赞叹道:“大师真是境界高深。”
“高深,呵呵,佛,就是要能人所不能啊。”
哈哈禅师忽然道,“你们煽动百姓出城的这个火候,什么时候才算足?”
陈帆一愣:“这个倒也难说,现在可能也算足够了,但需要我们各家通了气,自家先做出要出城的样子,才能带动周围的人,然后牵动全城。”
哈哈禅师了然道:“那你们现在就去传消息吧,争取明早就能让他们出城。”
“这么急?”
陈帆有些意外,“我刚刚跟他们碰面,透露出来的口风还没有这么急切,临时催促,总不如水到渠成的更好。”
哈哈禅师笑而不语。
陈帆看着他的笑,背后莫名一寒,不敢多问,急忙道:“若不是有些难处,怎么显得出陈某人可堪大用,有能力报效白王府呢?我这就去办!”
白仲陀看陈帆离开,自己也有些不解:“师祖,怎么回事?”
“刚刚吃饭的时候,感觉到一些变动。”
哈哈禅师说道, “你应该也知道,天下屍魔原本都该到长安,老衲腿脚快,就先跟你父王碰了面,之后却感觉到,脑中指引又有变化,变成了一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有什么重要之处,还不得而知,但此人从渤海之滨启程向西后,刚刚停留的那个方位,约略就在嵩山,只怕是遇到老衲一个老朋友,但……这人现在却继续向西了。”
白仲陀脑中其实也有那个指引,只不过他早已经身在长安附近,所以两种指引都还在,反而显得不太清晰。
就算是清晰的,一般屍魔,恐怕也不可能判断出,那个目标究竟在嵩山还是洛阳停留过。
他心中一边感叹哈哈禅师的实力,一边会意过来:“此人能击倒禅师老友,不管什么手段,都是个不小的威胁,因而我们要赶在他到来之前动手……”
“不!”
哈哈禅师双手合十,默念佛号,笑得和蔼,“对方那种脚程,行事要比之早多少,也不太可能了,老衲只是,要那人正好遇上这场动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