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己还在歪着脑袋思考,安娜为什么要一边慌慌张张地摇晃伊莎的肩膀,一边高分贝的尖叫「迪波卢奥玛才不允许同性婚姻」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突然从军官宿舍的一楼传来,意识到危机可能尚未解除,原本还在嘻笑打闹的大家脸色顿时一沉,视线纷纷往声音的源头集中。
只见原本以为已经全数歼灭殆尽的躯灵,仍有一只正在狼狈地躲避炮火。
包含冰枪、火箭、翠锯、岩柱在内各式各样的术式,如同暴雨一般朝躯灵倾泻而下。
施术者对於魔法的理解堪称顶尖,构筑术式的手法也足够精湛简洁,对於魔力的运用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这点可以从那些宛如蜂群般密集且蕴含浓厚杀意的术式中略窥一二。
事实上,能够这样娴熟使用魔法的人自己只认识一个,那就是已经被自己从艾德兰的脑袋里彻底驱逐的使徒派屈克。
顺着术式射击的轨迹往攻击的起点望去,可以看见心脏、肋骨、肺脏等器官全都因为躯灵的攻击暴露在外的艾德兰,正念念有词地不停施放魔法。
位於艾德兰胸口的骇人伤痕,在五彩缤纷的术式照耀下慢慢复原。
他及腰的棕褐色长发被击发术式时产生的焚风以及后座力吹掀,像是旗帜一样在背后飘扬。
艾德兰并不打算留给躯灵任何反击的机会,他抬起手臂,将双手的食指比拟成枪管,竖起的拇指模拟成击铁,持续加强魔法的威力。
而在被烟硝所垄罩的儿时玩伴背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个头娇小的人影。
那是女仆妲莉,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地缩着身体的她此刻正被艾德兰保护。
躯灵闪避术式的模样虽然笨拙,不过可以看出它似乎不太想逃跑,毕竟无论艾德兰释放的魔法有多强力,只要被躯灵近身就是死路一条,就算艾德兰的恢复能力再强也是一样。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一点。
於是艾德兰放慢了构筑术式的动作,等待躯灵上钩。
我猜测被派屈克侵占过身体的艾德兰,多多少少一定继承了使徒的能力,不然就是派屈克其实没有死透,用其他方式取得了艾德兰身体的控制权。
不然一般的魔法使要是学刚才的艾德兰那样接二连三地释放术式,魔力肯定早就枯竭,绝对没有办法像此刻的艾德兰笑得如此从容自在。
艾德兰体内蕴藏的魔力彷佛海一般深不见底。
看见躯灵上钩,艾德兰忽地双手合十。
下一刻,躯灵脚下的地面瞬间化为遍布岩石尖柱的地狱,无数圆锥形的尖刺一道又一道从地表贯穿躯灵的身体,直到它往天空伸出的手臂被岩柱一分为二才终於停下。
定睛一看,那些刺穿躯灵肉体的岩柱上面又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各种尖刺,就像是连接着树干的枝枒一般。
同样都是土系高阶魔法岩柱,由不同人来使用差异竟然可以如此之大。
虽然早就知道挹注於术式的魔力总量可以左右法术的威力,不过除了自己之外,能在实战中驾驭的有如信手捻来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
果然──
我焦虑地望向伊莎,发现她正一脸严肃地的紧抿嘴唇,似乎在跟自己思考一样的问题。
在匆匆交换过眼神,确认彼此脑袋里装的是同一件事后,伊莎从长裙的口袋掏出了乒乓球大小的飞鱼,跟着我将暴露在瓦砾堆中的钢筋当作中继点一跃而下。
伊莎和我一前一后地抵达艾德兰面前。
与他陷入沉睡时的侧脸不同,清醒时的艾德兰是个能够风靡万千少女的冷峻型帅哥,即使跟卢克相比也丝毫不显得逊色,同年纪女孩中唯一不买单的可能只剩佩姬我了吧。
亲眼见证艾德兰从男孩蜕变为男人的我感慨地想。
伊莎将飞鱼变化为长剑,露出警戒的神情。
凝视着艾德兰那股弥漫在眉宇之间的忧郁,我深深吸了口气:
「……回答我,你是艾德兰,还是派屈克──?」
我尽可能地让声音维持平静。
艾德兰用手拨开被风吹拂至脸上的发丝,难受地摀住左脸:
「都是。又或者,都不是──」
他皱起眉头,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派屈克在临死之前,用特殊的术式将他的记忆烙印在我的脑海,我被迫从派屈克的角度去体验他漫长人生中经历的一切,他的憎恨、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爱恋、他的执着、他的复仇──」
艾德兰放下了他用来遮住左半边脸的手掌,眼眶内原本应该呈翠绿色的瞳孔如今变得血红,与他仍维持翡翠色的右眼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彷佛血一般鲜红的眼瞳是艾德兰身为使徒的证明,就跟自己在启动光属性魔力时瞳孔会变成金色是一样的道理,也与当初被魔女赋予了邪神之力的伊莎一致──
艾德兰苦涩地扬起嘴角:
「……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艾德兰,还是派屈克了……他对於复仇的执念是如此鲜明,彻底占据了我的脑袋,以致於自己身为艾德兰的那个部分已经逐渐变得稀薄且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