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禅真逸史 清溪道人 4765 字 1个月前

累。心旌自摇,心旌自摇,慢骂你薄情轻佻,耽误奴青春年少。暗魂销,

几番枕冷衾寒夜,缩脚孤眠独自熬。

代管呵脬答妻:

虽怜你腔儿窈窕,可惜你性儿粗糙。嘴喳喳一味研酸,怎当我心儿

不好。更纷纷草茅,纷纷草茅,这些关窍有何风调?那通宵,恁般空阔

深如海,争似陆地行舟去使篙。

上官氏又骂夫:

深情厚貌,心同虎豹,只图那少艾风流,全不顾傍人嘲诮。泪珠儿

暗抛,泪珠暗抛,挤得个今生罢了,两分张各寻祟祟。小儿曹,木墀花戴

光头上,受这腌-,惹这样蚤!

管呵脬又答妻:

心雄气暴,终朝聒噪,大丈夫四海襟怀,岂后与裙衩争闹!羡当今

宋朝,当今宋朝,愿与他死生倾倒,难回你别谐欢笑。谩推敲,任予延纳

三千客,让你黄家一草包。

这管贤士原与桑皮筋会酒顽耍过的,当日在留情巷里偶自遇着,桑皮筋应声笑道:「小管,许久不见。」管贤士道:「一向穷忙,久失亲近。大相公是个福神,一向洒落么?」桑皮筋道:「惶恐。近来受了一场腌-臭气,心下十分不乐,因此到这里消遣一回。」管贤士耸着两肩,戏着脸道:「相公是天地间第一个有财有福的快活人,有甚烦恼处?终不然有那一个不怕死的来冲撞相公。」桑皮筋叹口气道:「不要说起,说将来气杀人!」管贤士道:「相公有甚闲气,和小人说知,这怒气登时便消了。」即款桑皮筋、道人到家里坐下,慌忙叫上官氏出来见了。茶罢,管贤士又道:「大相公委实有甚烦恼,见教何妨?」桑皮筋道:「敝邻有一个姓杜的老儿,是个诚实君子,每和学生博弃赌赛,互相胜负。虽然输一些,不过排遣取乐而已。日前来了这位游方师父,围棋甚高。承师父指点几个局势,说数着玄机,学生比前顿然悟彻,和那杜公赌赛,胜了他数百金。又亏师父亲自与他对局,赢得他一个美妾,且是有趣了。」管呵脬将扇子在桌上敲一下,插嘴道:「妙妙妙!后来却怎么?」桑皮筋道:「不期杜公那里寻一个什么侄儿来,素不会面,又是别处声音。这杜公请我与师父酌酒,酒间后不觉棋兴勃然,和老杜又对弈起来,且喜又胜了几局。」管呵脬啧啧摇头称羡道:「大相公醉后还如此胜他,好棋,好棋!」桑皮筋道:「咦,好棋!咳,不想那侄儿接上,和我相持,我费尽神思,他却并不在意,就如风卷残云,一连数局,杀得我举手无措,连银子与那娇滴滴美人儿,俱赢去了。」管呵脬跌脚道:「呵呀,可惜,可惜!银子倒是小事,这美妾把他复了转去。真是气杀!相公摆布他才是。」桑皮筋道:「妾与银子输去,这也罢了。我说黑夜之际,难以抬人,明早送还尊妾。老杜到也肯了,叵雨那侄儿野蛮,反说我放刁说谎,出言不逊。我不曾骂得几句,反被他结扭一场,捏起拳头,只待要打。你晓得我平日也有几分手段的,不知怎地被他结扭,竟自挣扎不得。若不是老杜和这师父苦功,一顿拳头奉承在我身上了。只得连夜还人,方才放我回百。你说世间有这样异事么?今早我定要摆布他,师父再三相劝,我心下尚是忿他不过。」管贤士睁着两眼喊叫道:「有这样异事?反了,反了,世间都没王法了!王孙公子被人殴辱,下一等的不要做人了?这位师父好没主意,见公子被小人所愿,不出力相助,反来劝阻。若是小可在时,路见不平,任他什么好汉,也要和他跌三交,岂肯吞声忍气,受小人之耻辱,被人笑话!」桑皮筋被管呵脬数句言语耸动,大怒道:「管兄说得最是!转思再思,越发可恼,还是怎地断送他才好?」

道人道:「贫道云游四海,见识颇多,凡事忍耐些好。圣人云:若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方是君子。臂如公子与管兄相赌,公子胜了,焉肯空手而回?自古赌钱不隔宿,当下放了公子回府,次日讨人,公子不肯还时,奈何!杜子取约,也是正理。贫道看那个侄儿,不是善良君子,所以劝公子将就罢了。」管贤士笑道:「师父劝桑相公的言语,都是橘皮汤、果子药、太平活儿。但不知让人容易,下次公子难做事了。若说那厮是个本分老成的人,倒不必和他计较;既是个嚣薄子弟,决不可轻放了他!天下英雄好汉,小可眼里不知见了多少,只怕大相公或思得耐得。若依小可主意,只消我笔尖儿一动,管教他立刻遭殃。」这唤做:

抡刀不见铁,杀人不见血。棒打不见疼,伤寒不发热。毒口不见

蛇,螫尾不见蠍。苦痛不闻声,分离不见别。世上若无此等人,官府衙

门不用设。桑皮筋跳起身来喊道:「这方是说话!师父是个出家人,都说的是好看话儿。我桑相公就恁地包羞忍耻,被小人所肩罢了?」管贤士道:「正是,正是!出家人图个安闲自在,我俗门中要替父母争一口气。自古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相公自己要张主,若用我小管时,上天入地,亦所不辞!」桑皮筋大喜道:「今日听了管见数句良言,使我心中烦恼,顿然消了一半。」道人见这光景,心下暗想:「这桑皮筋额角上现了黑气,眼见得撞入太岁网里,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屋上霜。」立起身来辞道:「小道有些薄事,暂且告别,晚上再会。」管呵脬已不得道人去了,便道:「师父有事,不敢相留。」送出门去,回身分付浑家陪柔相公暂坐,自却去买些酒肴相待。

三人一面吃酒,一面计较。桑皮筋道:「无辜相抗,甚是不当。但摆布得那厮,方见盛情。」妇人道:「无物相待,公子体怪。」管贤士道:「这般小事,何须费心。相公写状,要把令尊老爷出名,先去府中呈告,说有虎棍积赌杜某叔侄二人,专一妆局骗人,开场肆恶。有男某人素习儒业,祸遭恶某网罗,到家局赌诓银五百余两。某不忿,令男理取,反遭恶党毒打垂危,乞天剪恶维风。上告这一状准来,不怕那厮不破家荡产。」桑皮筋低头将状语想了一遍道:「承见教,词语甚佳。但家君见了赌字,不推不肯出状,兀有一番烦恼。这事掣肘,如何行得?」管呵脬道:「相公多少伶俐,这用术之处,却不省得!比如今日未告之先,令尊老爷知道,必然阻挡,或加责骂,亦未可知。待我小管替相公在本府先告准了,然后禀知老爷,那时令尊自然承认。谁肯把嫡亲儿子去吃官司?还有无穷巧妙,不必细说。临期自见。事妥之后,只要公子将小管做一个人看觑,便教小管吃屎,也是甘心的。」桑皮筋笑道:「说那里话!事毕之后,自当重谢。但不知几时可以递状?」管贤士道:「事不宜冲,就是明日。一应事务,都在我小管身上,不须挂念,相公打点见官就是。」桑皮筋道:「千万在心,不可有误。」管贤士道:「这是我自家的事,不消分付。」二人再饮几杯,管贤士托故先出门去了。桑皮筋当晚就与他浑家宿歇。有诗为证:

孚窒犹然训惕中,涉川何事侈谋工?

须知怨小宜容忍,莫使青萍染落红。

次早桑公子自回衙里去。这管贤士在邻技家光了一餐早饭,悄悄地闯入杜应元厅上来,叫一声:「杜老先生在么?」杜应元正在家内闲坐,忽听得有人叫唤,踱出来看,乃是管呵脬。二人声喏坐定,杜应元问道:「管兄早来,有何见谕?」管贤士道:「小侄昨闻老丈惹出一桩天字第一号是非,特来通知,及早可以解释。」杜应元笑道:「老拙一生守分,兄所素知,有甚是非相涉?」管贤士道:「这桩事不成则已,若成利害不小!」杜应元问:「何事?」管贤士道:「昨与桑公子会酒,公子说与兀谁赌博,输却五七百两银子。他父亲知道,写了一纸状子,朱语是局赔杀命事,要去本府告理,恐字眼有不到之处,特差人接小侄去商议斟酌,却原来是告老丈和令侄的。小子思量,都是邻比之间,怎下得这样毒手?若构讼时,老丈毕竟要受些折挫,故小侄特来暗通消息,及早裁处方好。」杜应元道:「围棋相赌,无非东道相聚而已。后来老朽因酒后输却一妾,幸舍侄旋璧。桑公子有甚银两输与我处?纵使告来,他也要舍着自己对我。」管贤士道:「小子亦知老支忠厚,未尝与人争竞。但不知当今世态恶薄,只以势利为先。俗言说:贫莫与富争,富莫与官斗。傥对理之际,官官相护,偏听一面人情,老丈岂不受辱?正是识时务者,呼为俊杰。还须小心陪礼,省了一场大祸。古人道得好:学吃亏,多忍辱。小侄乱言,无非为邻比间情分,任凭尊意。」杜应元心里暗想:这厮也说得是。就问道:「承足下厚情见教,但不知怎生小心陪礼?」管贤士道:「这有何难!只要老叔费几贯闲钱,办一个齐整东道,请桑公子一酌,以外还须一二十两色银使用,这是非登时散了。管教一座冰山,化作半山雪水。」杜应元道:「东道是容易的,一二十两银子,却在那处使费?」管贤士道:「老丈虽然齿德俱尊,不知世情活法。目今桑公子相处的朋友,都是一班游手好闲、帮讼教唆的豪杰;跟随出入的,都是一伙贪嘴图利、狐假虎威的悍仆。假如桑公子肯息讼,这一些人唆唆哄哄,毕竟又生起枝节叶来。故此要这些银两撮化与这伙人,方得平风静浪,终不然小侄敢误老丈大事?」杜应元谢道:「深感盛雅,待舍侄回来商议,踵门请教。」管贤士道:「晚上即求示下,大抵还是收拾的好,小侄就此告别。」杜应元相送出门,管贤士又回头道:「请早自裁度,免贻后悔。」杜应元点头领诺。少顷,杜伏威回来,杜应元将管河畔的言语说了一遍。杜伏威仰天大笑,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毕竟杜伏威怎的回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