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醒世姻缘传 西周生 4219 字 1个月前

第六十五回狄生遭打又陪钱张子报仇兼射利

雪恨不烦刀剑,翻冤何用戈矛?欢洽尊前称好会,-胸不觉中吴

钩,妙计可封留。比较监牢不算,延僧建醮钱丢。一顿门拴相毒打,

再三下气苦央求,三倍价高酬——

右调《破阵子》

却说素姐自从鹰神下降,白尼姑建斋忏悔之后,待那丈夫狄希陈果然就好了十分三四,一时间性气起来,或是瞪起眼睛,或是抬起手脚,有时自己忽然想起那鹰神的利害,或是狄希陈微微的说道:「你忘记了那莲花庵打醮了么?」素姐便也渐渐的按下火去,缩转了手脚,丢下了棍子,止於臭骂几句,便也罢了。这狄希陈毕竟是有根器的人,不等素姐与他几分颜色,便就要染大红,时时如临深渊,刻刻如履薄冰,听於无声,视於无形,先意承志,依旧奉承。

一日,素姐见狄希陈坐在房中,素姐说道:「我看你这个东西,待要说你不是个人,你又斩眉多梭眼的说话吃饭,穿着件人皮妆人;待要说你是个人,你又一点儿心眼也都没了。似这几日,我看菩萨的面上,不合你一般见识;谁想娇生惯养了,你通常不像样了。这顾绣衣裳,你要是没曾与人,还在那里放着,你就该流水的取了来与我;你要是与了婊子去了,你是个有怕惧的,你就该钻头觅缝的另寻一套与我。我这几日,我说我不言语,看你怎么样的。你把个贼头缩着,妆那忘八腔儿,我依么?两好合一好,你要似这们等的,我管那甚么鹞鹰野鹊的,我还拿出那本事来罢!」狄希陈听见这素姐的发作,唬得三魂去了六魂,说道:「这顾绣衣裳,我实不曾叫人去买,我连这顾綉两个字听也不曾听见。你只说是那里见来,或是听见谁说,我好到那里刨着根子,就使一百千钱,我高低买一套与你。」素姐说:「你『蛇钻的窟窿蛇知道』,你叫我说?我限你三日就要!」

狄希陈戴了这顶愁帽,只是没有头发的璺儿,却往那里钻研?再三向狄周媳妇合调羹手里打听,调羹说道:「我们每日见他打你,恨不得替你钻到那地缝里去!若是我们知道甚么风信,岂有不替你遮瞒的?他自正月十六日莲花庵里回来就合你闹起,情管是那里受的病根。你还到那里仔细打听。」狄希陈道:「我若果真叫人买甚么顾綉,我可往那根子上去安插;我影儿也没有,我可往那里去打听?」调羹道:「他既是从莲花庵回家就发作起头,这事白姑子一定晓的就里的始末,你还到他那里刨黄。」狄希陈道:「刘姐,你指教的极是,待我到他那里问他的详细。」

狄希陈穿了道袍,走到莲花庵外,两扇庵门牢牢的紧闭。敲了半日,走出一个半老的妇人来,开了门,认得是狄希陈问说:「白师傅何在?我要请见,问他句说话。」那妇人道:「白师傅是我的妹子,我是他的寡妇姐姐,久在这庵中帮他们做饭。白师傅从今日五更,因有点官事,合他徒弟冰轮都上城去了。」狄希陈道:「一个出家的女僧有甚么官司口舌,却师徒都上城去?」那妇人,人都称他是「老白」。那老白道:「因庵里失了些盗,往捕衙递呈哩。」

原来这白姑子与素姐建这忏悔道场,磕了一百多银子的拐。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况且那小器量的人,一旦得了横财,那样趾高气扬的态度,自己不觉,旁边的人看得甚是分明。因此轰动了镇上的一个偷儿。醮完第三日的晚上,拿出飞墙走壁的本事,进到庵中,正见白姑子与徒弟冰轮在禅房里上下两张床上睡觉,老白自己在厨房炕上安歇。那偷儿取出两枝安息香来,在佛前琉璃灯上点着,一枝插在厨房,一枝插在白姑子卧房里面。这香原是蒙汗药做的,人的鼻孔内闻了这个气味即便鼾鼾睡去,手脚难抬,口眼紧闭。

偷儿又在佛前琉璃灯内点起烛来,只见香案上安着一个课筒;那偷儿即在观音菩萨面前跪下,叩了四叩,祝赞:「僧家的财物,本等不该偷盗他的;但他只该谨守菩萨的戒行,不该起这等的贪心。人家夫妇不和,你用智慧与他调停和睦,些微得他些经忏银钱便是,如何乘机设智,骗他这如许的资财?路见不平,旁人许■丽。弟子起心不平,今日要来偷他的回去。如果弟子该偷他的,望菩萨赐一上上之课;如果不该偷他的财物,只许他骗害平人,赐弟子一个下下之课。」把课筒在香案上薰了两薰,拿在手中晃了几晃,倒出那三个钱来,铺在桌上,查看课簿,真真「上上」两个大字。

偷儿喜不自胜,又磕了四个狗头相谢,走进房内,翻砖倒瓦。两个姑子睡得烂熟如泥,一个老白睡得象个醉猪死狗。揭开他的箱子,止有衣裳、鞋、袜、汗巾、手帕之类,并没有那诓骗的百两多银。偷儿先把那精美的物件卷了一包,又在房内遍寻那银子不见,放出那两只贼眼的神光,在白姑子床上席背后揭开一看,只见墙上三个怞斗,都用小镀银锁锁住,外用床席遮严。偷儿喜道:「这个秃科子,倒也收藏的妙!」扭开第一个怞斗,里面止有千把散钱。偷儿又把第二个怞斗扭开,却好端端正正那百十两银子,还有别的小包,也不下二三十两。偷儿叫了声「惭愧」,尽数拿将出来。衣架上搭着一条月白丝绸搭膊,扯将下来,将那银子尽情装在里面。又将那第三个怞斗扭开,里面两三根「明角先生」,又有两三根「广东人事」,两块「陈妈妈」,一个白绫合包,扯开里面,盛着一个大指顶样的缅铃,余无别物。

偷儿将那先生人事丢下,把缅铃藏在袖中。又见山墙下桌上放着一个雪白的锡尊,揭开,喷鼻的陈酒馨香。偷儿动了馋兴,扯开怞斗,桌子里面大碗的盛着通红的腊肉。偷儿暗道:「这等美酒佳肴,若不受用一番,却也被那观音老母笑话。」只怕药气将尽,醒将转来,不当稳便,再取出两枝香来,从新点上;走到厨房,通开煤火炉子,暖上了那一尊陈酒,又寻出几个冷饼烤在炉口,就着腊肉,吃得酒醉饭饱。心内却又想道:「佛家戒的是酒、色、财、气。如今我既得了『财』,吃了『酒』,有了财酒,便可以不消生『气』,所少的是『色』。白姑子虽然日逐家装乔作媚,毕竟有了年纪;那老白更是不消提起;何不将那小尼姑冰轮幸他一幸,完了这四件的前程?」将冰轮的被子揭起,拿烛照了一照,只见两个盆大的奶头,黑墨般的个大屁股。偷儿看了,不能起兴。再把白姑子验看一番,奶头不甚饱满,身上倒还白胖,半老佳人可共,何必要那年少的冰轮?偷儿抖搜那强盗的威风,脱了裤子,爬在白姑子身上,二十四解之中卖了个「老汉推车」之解。完事下来,把那壁上怞斗内的角先生拣那第一号的取了三根,先把白姑子的腿拍开,把一个先生塞在里面,又把冰轮与老白都叫开了产门,每家俱荐一先生在内处馆。然后卷了细软,大踏步从容而出。

到了五更天气,三人俱各醒来,家中都有一个先生在内,都寻思不出是谁荐来的。白姑子疑是冰轮干的勾当,冰轮又道是白姑子做的营生,老白猜不了是那里的症候。白姑子扳倒席摸那个先生怞屉,锁已无存,内中恰少了三个师傅,又摸了那盛银子怞斗,里边空空如也。心里慌道:「徒弟!你醒了不曾?床头边的怞斗是谁开了?」冰轮梦中答道:「这再没有别人!师傅捉弄我,还要问人!」白姑子道:「你是几时干的营生?我梦中也微有知觉,只是睡得太浓,动弹不得。那猛骨,你拿在那边去了?」冰轮道:「我不曾动甚么猛骨。师傅,你倒估精,反来问我!」白姑子道:「我估精甚么来?这角先生是你放在我那里面的。」冰轮道:「师傅,你又来了,你倒把角先生放在我里面,倒还问我!」白姑子道:「倒是好话,不是与你作耍。」冰轮道:「我也是好话,何尝作耍?」把那角先生在床边上磕得梆梆的响,说道:「师傅,你听!这是甚么东西响?天空只两宿不来,你就极的成精作怪的!」白姑子道:「谁合你且在这里雌牙扮齿!猛骨你收过了么?」冰轮道:「你好好的放着罢了,我为甚又另收他?」白姑子道:「怞斗上的锁已没了,内中空空的没了银子。待我再摸摸那盛钱的怞斗,看是如何。呀!这怞斗也没锁了,内中钱还不曾失去。你快起来点灯照看!」

冰轮一谷碌爬起,穿了衣裳,登上裤子,佛前琉璃灯上点着了火,在厨房门口经过。老白说说:「你又点灯做甚?你进来,我合你算账!」说道:「你年纪小会浪,要不着和尚就要角先生。我半世的老人家,守了这几年的真寡,亏你拿这东西来戏弄我!这一定是你这小窠子干这促侠短命的事!难道你师傅是我妹子,好来做这个事不成?」冰轮说道:「师姨,你说是甚话?我何尝敢合师姨顽来?我合师傅的被里边都有这件物事。床里边那几两银子都扯开怞斗没了,我来点灯照看哩。」老白怪道:「有这等的事?」一边也就起来房中照看,见两只箱子都把箱盖靠在墙上,内中凡是起眼的东西,尽情没了;又见炉台上面放着盛酒的空尊,吃剩的腊肉皮骨,佛前的烛台也没了,方才知是被盗。又各面面相觑,想那角先生怎生放在里面,三个人没有一个觉得的。白姑子又说睡中明明觉道有人云雨,也觉得甚是快活,只是困倦不能醒来。三个人拿了灯,前后照看,并无踪迹,门户照旧关严,不曾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