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镜子
他从屋子外面来,周身带着暴风雪的冰冷气息,没有换下外衣,脱下靴子,他直接来到了二楼的会客室,管家微微立正了下向主人致意,然后战战兢兢地开口解释到,「抱歉先生,凯蒂小姐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被玻璃割伤了。」
管家推开了会客室的门,他望向屋子里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娇小的黑发女人,她低垂着脑袋,眼角闪烁着泪滴,他的眼中凸现出一道凌厉的光,因为他看到了她的手掌上缠着白色的纱布。
碧云突然惊醒,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了,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幽怨的神情,他的眼神却瞬间恢复了平静,冰蓝色的瞳孔灰色的夜幕一样漫无边际。
他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腰来,捧起她的右手,仔细地打量着包紮的绷带,她的小手白皙细嫩,手指尖长,掌心包着白色的纱布,渗着点点血迹。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疼么?」他温柔地问。
碧云别过脸没有回答,事实上她的心疼远远超过於手掌心的那道伤口带来的痛楚。她心里恨恨的想,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在跟那个霍夫曼小姐订婚之后,又用这种宠溺的口气跟她讲话,彷佛订婚和欺骗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会受伤?」他又问了一句,但是依旧不得到回答,那么他非要亲眼看到她的伤口才会安心,他俯下身子,单膝跪在了地毯上,从腰间拔出了随身携带的那边飞鹰匕首,锐利的眼神扫过她的脸,口气也有些咄咄逼人,「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订婚的那件事。是汉娜夫人告诉你的么?」
碧云正过头望向他,只见那把锋利的匕首熟稔地在他手中调转了角度,尖端挑开了纱布的一头,她跟着颤抖了一下,他收起匕首,用指尖捏住了纱布的头,小心翼翼地一圈又一圈缠绕下来,「怪不得那个女人在宴会上一直用那种眼神盯着我。不过就算她猜到了,又能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碧云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他想告诉自己,就算是他是有妇之夫了,还是想跟她在一起,继续让她当一个地下的情妇。
「汉娜夫人只告诉了你。她不会料到事情的结果。那么,让我来告诉你,整个事情的经过。」
碧云狐疑地望着他,只听到他不慌不忙地说:「霍夫曼小姐是个年轻莽撞的小姑娘,这一点和你当初有些相像,事实上主导这场婚姻的是霍夫曼将军以及海因里希总指挥,他们希望这是一个良好的契机,化解一些党卫军与国防军的积怨,可惜老谋深算的霍夫曼将军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宝贝女儿并不想结婚,她满腔热血要为帝国献身。在这个青春叛逆的年纪,威逼利诱往往会适得其反的,更何况霍夫曼夫人对我并没有好感,她背弃了她的丈夫在背后煽风点火,而那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她,我的王牌特工,她可不愧是我一手培养的,懂得怎么去鼓动一个小女孩,放弃婚姻而选择信仰。」
碧云瞪大了眼睛,渐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头绪,他依旧是单膝跪着,高大的身躯匍匐在她的脚下,仰起头蓝色的眼睛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场闹剧的结局就是,在元首的见证下,霍夫曼小姐光荣的加入了帝国女子挺进队,成为一个女英雄,这就意味着她不但不能结婚,过正常人的生活,还抛弃了自己的家族,为祖国献身。新娘走了,这场订婚宴会又怎么举行呢?这便是全部的经过。」
碧云听完了他的叙述,满腹的震惊让她停顿了许久才开口,「莫非,是你策划了这一切?」
「策划?」他哼笑了声,「不,我所做的只是通过我的传令官,上报元首的秘书处,邀请他来参加订婚典礼,仅此而已。」
纱布已经完全地卸掉了,在她窍细的指头和手掌心,有几道暗红色的伤口,都敷好了药膏,有一道有一厘米多深的,看上去像是什么利器割伤。
「这也是我唯一担心的,」他捧着她的手,观察着那道伤口,眼底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心痛,「之所以不事先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胡思乱想,伤害到自己。」
碧云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离,却被他紧紧地攥住了手腕,他的力道恰到好处,避开了她的伤口,他开始重新为她包紮。
碧云低头看着这个男人,他并没有背叛誓言,没有跟霍夫曼小姐订婚,可是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她偷偷跟踪他到了咖啡馆里,见过那个霍夫曼小姐,她是个金发碧眼的标志美人儿,碧云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年轻女孩,怎么会如此疯狂的信仰那套理论,她也不清楚所谓的女子挺进队是什么组织,但是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纳尔森博士那个恐怖的实验室,各种各样的年轻女孩,她们被聚集在一起,那个密布着铁丝网和岗哨的小集中营里,除了渗着血迹的人皮,必定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骤然紧缩。
他已经包紮完毕,比刚刚的还要结实妥帖,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睛扫过茶几上面摆放着的一小托盘食物。
「吃点东西,然后早点上床休息。」
那充满关爱的语气让她不自觉的心头一暖,他对她的宠溺无微不至。但是她有点不知所措,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的话语,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沉默地调转身子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凯蒂。」他走到了门口,突然转身,语音低沉地问到:「你今年多大?」
「十九岁。」她怔忪地回答。
他轻轻点头,「十九岁,多么好的年纪。」
「佳尼特。」她终於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她明显地感觉到他此刻的样子,虽然表面上故作平静,心底却是无比的沉重。
他站住了,却没有再次回头,背对着她说:「我说过,会一直守护着你,就像扞卫我的功勳和荣誉一样。既然说了这话,就不会食言。」
他一步步走出了她的视线,碧云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的手上,尽管他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可是拆开纱布还是再次触动了她的伤口,手心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碧云吃不下一口东西,也根本睡不着,她等了他一个多小时,却没见到他,她在大厅里的衣帽架上看到了他黑色的长风衣。在书房里找到了他,这间屋子很闷,或许是关着门和窗的原因。她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就被满屋子的烟味儿呛地直咳嗽,他背对着门口,像是一座冰山那样,沉默地矗立在窗子边上,岿然不动。